“多看看，看完这眼，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哪辈子的事了。”陆离侧着身子靠在窗旁，手中夹着一根烟，轻吸一口，有些故作潇洒似的将烟吐向了窗外。
白起皱了皱眉，没有答话。
只是陆离知道，他不论是心底还是眼中，此时大概都被主席台上代表高一届学生发言的那个女孩填满了。
“学习又好，人又漂亮，我要是男的我也喜欢她。”陆离不知是真是假的这样开口，感慨似的说着。
“我以为你只喜欢你自己呢。”白起像是嘲讽似的接话。
陆离耸了耸肩，将身子俯在窗沿上，毫不谦虚的开口，“我要是男的哪敢想啊，和我这么优秀的人在一起，得花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白起没说话，只是不屑似的冷哼了一声。
“哼什么？我知道你心里在想，被我缠上，怕不是造了几辈子的孽。”陆离满不在意的勾起嘴角，转过头，冲着白起扬了扬眉梢。
白起瞥了一眼陆离挑衅似的表情，便再次将头转向窗外操场中的主席台上。
悠然对高三学生毕业祝贺的演讲还在继续着，她的声音是清亮的，优雅的，不同于陆离。
陆离仿佛并不受抽烟影响一般的，不仅没有所谓的烟嗓，甚至整个语调都是软软的，甜到发腻，慵懒，也带着些勾人心魄的意味。
白起对陆离这样的嗓音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多喜欢，只是敬谢不敏。
毕竟这样软声软气，每每说起话来都带着些勾人意味的陆离，对他而言并不真实。
陆离在他眼里始终是个令他捉摸不透的人。对他的态度也是虚伪与真实交织混杂，难辨真假。他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又曾经历过什么，才养出了这么一副诡谲乖戾的性子。对于陆离这样无法把控的人，使他难得的感到了不安。
可偏是这样的不安，也将他对陆离的好奇，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你上次到底为什么帮她？”白起有些突兀的这样开口。
“什么？”陆离没反应过来白起的话，有些不解的装过头，“帮谁？”
“我误会你的那次。”白起转过头，难得认真的看了一眼陆离。
陆离愣了两秒，旋即便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的噢了一声，才继续说道：“你说帮悠然啊。”
“对。我想不通你为什么帮她。”白起靠着墙，缓缓开口，“按你对我的态度来说，你不该对她施以援手。”
陆离忽视了白起的问题，而是揪住了白起的用词，冲他眨了眨眼睛，揶揄似的问道，“我对你的态度？我对你什么态度？”
白起显然没想到陆离会这样问，他不由得怔了半晌，这才轻咳一声，偏过头去，像是有些别扭的开口道，“我怎么知道你对我什么态度。”
陆离哇了一声，凑近白起，语气有些故作夸张似的轻轻咂舌，“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不说你就装傻，好过分啊！”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白起皱着眉，淡淡的远离了陆离一寸。
陆离见状也不恼，只是没脸没皮的又凑了上去，“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白起像是有些不耐烦似的，一口回绝。
“我对你能有什么态度？”陆离像是失望，轻叹了一口气，“难道我的意思不够明显？不会啊，这不已经明摆着了吗，你怎么能说不知道？”
“……我不知道。”白起听着陆离的话，仍是不解风情的否认着。
只是陆离看见了，白起的耳尖微微红了起来。
她像是心情较好的扬起了一侧眉梢，问道，“非要我说？”
“随你。”白起的脸更红了。
陆离有些暗暗好笑的深吸了一口气，凑向白起，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在他耳边低声揶揄道：“还能是什么，不就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我看上你了。”
不知怎么的，陆离就是说不出她喜欢白起的这种话来。两个人的关系暧昧不清至今，也有这方面原因。
尽管陆离所作所为传递出的信息里，无一不透露着强烈的对白起的喜欢与爱慕，可是她还是从没有开口说过。
而白起也是真的倔，陆离不说他就权当不知道，也不相信。
“就因为这个？”
而此时白起的脸顷刻间黑了下去，他皱着眉看向陆离，不只是因为没听到预想中的回应，还是别的什么。
陆离见他这样，玩味的心思越发浓重，她挑了挑眉，反问道，“不然？”
白起冷笑了一声，像是真的信了，也真的怒了一般似的，转过了身，不再理会陆离。
陆离看着白起这副模样，不由得愣了愣。
他生气了？陆离有些费解的看着白起的侧脸，微微出神。
她一直一来都以为白起是不会想要听见，自己对他说些情爱之类的话的。可是白起现在这个反应，却叫她有些不确定了。
“白起？”她试探着的，轻声叫了叫白起。
白起并没有理会她。
这是真生气了。陆离这样想着。
心里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怅然，陆离长舒了一口气，也同白起一起看向窗外还在继续演讲的女孩。
女孩像是会发光一般的，看起来自信优雅也从容似的站在台上，做着冗长又官方的演讲。
“诶对，你刚才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帮她吗？”陆离开口，转移着话题。
白起没有动，只是不置可否是挑了挑眉稍。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帮她。”陆离耸了耸肩，“不过省得你误会，我要提前说句实话，就是我从没有过那种，要通过帮她，来博取你好感的龌龊心思。”
“我知道。”白起淡淡的应到。
陆离有些惊诧的挑了挑眉，“你知道？”
“你要真是想博我好感，也不会处处和我对着干。”白起冷冷的说着。
我也不想和你对着干啊，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嘛。
陆离这样想着，不置可否的吐了吐舌头，“那天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本来是不想管的，结果行动就是比反应快，还没想清楚呢，就冲了出去。”
白起不可置信似的看着陆离。
“说实话当时一边打架，一边在心里骂娘，你说这种操蛋的事怎么没叫你遇上？”陆离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着，“不过也好，要是被你遇上，英雄救美可就要刷好感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白起瞥了一眼陆离，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这么做你不后悔？”
“后悔，怎么不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陆离闻言倒也直白，几乎是毫不思索的就脱口而出，“我是吃饱了撑的才去救她，害得自己身上留了疤。”
白起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飘忽的眼神在陆离的侧颈定格了好久，旋即才开始道歉，“那件事……对不起。”
陆离像是没想到白起会对她道歉一般似的，不由得瞠大了双眸。
她不解的看着白起，问着，“过去这么久了，还道歉干什么？”
白起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微微睁大的那双桃花眼，有些出神似的眯起了眼睛。
“我知道你因为误会了我，所以一直都愧疚，但是啊——”
陆离轻声说着，有些俏皮的将自己的脸凑近白起，更浓的笑意便开在了她的脸上。
话锋一转，她说：“我不需要你对我心怀歉疚，你如果还是控制不住的话，那就对我好点吧。”
“对你好点？”白起不解其意似的挑了挑眉。
“对啊。”陆离点点头，笑的有些狭促，“按照当初打赌的内容，如果你不结婚不恋爱，那咱们以后不知道还要这么纠缠多少年，所以委实该把关系建立好。”
白起皱了皱眉，像是有些认真的看着陆离，开口问道，“陆离，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样不清不楚的和我在一起到底算什么？”
“算什么？”
陆离怔住了，她像是没想过，也不太在意这个问题似的，有些好笑的勾起了唇角，“算什么无所谓啊，你就当我是情人，是床伴，是炮友，都可以。”
白起看着陆离嬉笑的模样，皱起了眉。
“你要想给我个名分也可以。”说到最后，陆离半真半假的轻声补充了这么一句。
白起仍然没有接话，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凝视陆离，而是转头看向窗外。
学校的窗外种着些银杏树，现在不过是六月，还没到银杏最好看的时候，只是微风拂过嫩绿的树叶，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午后稍显炽热，刺眼的光倾斜而下，透过树叶，打出斑驳的光影，一一印在白起身侧。
“我打算考军校。”突兀的，白起这样开口说道。
“军校？陆离愣了愣，“你分够吗，军校怎么说走的也是一本以上的分数。”
白起的眉头，连带着嘴角一起抽了抽。陆离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白起的脸又黑了。
“怎么会想从军？”陆离赶紧转移了话题。
“……我爸让我考的。”白起轻叹一口气，听不出喜怒似的淡淡说着，“他这些年来一直在从事军政，现在想让我进部队，白夜将来估计也要如此。虽然说起来我是这种成绩，可他要是想让我进部队，这就不算难事。”
“你爸爸是军官吗？很厉害啊。”陆离愣了愣，开口随意的，像是拍马屁一般的感慨了一句。
不过确实，她不论是对警察，还是对军人也都颇有好感。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白起闻言，却轻蔑的嗤笑了一声，“厉害吗？也对，是个中将，是挺厉害的。”
“……怎么了？”陆离看着白起那副嘲弄的神情，有种自己拍马屁没拍到点子上的感觉。
白起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夏日夹杂着灼热气息的微风顺着窗框灌入，吹的陆离有些睁不开眼睛。
恍惚间，她看见白起像是自嘲，也是伤感的叹了一口气。
“他是厉害啊，堂堂中将，不知道立了多少丰功伟绩，报效国家。”白起淡漠的说着，说着这些为人子女，本该骄傲的话语。
“人前他是了不起的中将，杀伐果断。可是对家人呢？”白起嘲弄的勾了勾嘴角，“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家人这个概念。从我出生起就一直被我母亲照顾着，很少见到他。我偶尔也会问她我爸去哪了，我母亲也只能安慰似的告诉我，他忙。”
“我小时候是崇拜他的，可是他看不上我这个儿子。儿子对他而言也只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白起这样冷冷的说着，“而我这样的，大概还是没有利用价值的那个。”
陆离愣住了。她是有些听不懂白起在说什么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白起，或许白起并不需要她的安慰。
只是她却仍想着，自己必须说些什么，“你母亲呢？感觉你母亲是很温柔的人啊。”
空气更焦灼了。
白起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我记得我小时候，每次做饭我母亲都会做三人份。虽然吃饭的一直只有我们两个，可是她说，如果我父亲回家能吃上一口热饭，或许会开心。”
“……”陆离没有说话，她此时觉得白起说的话有些不同寻常，自己有着多说多错的风险。
对于白起的家事，她根本毫不知情，所以比起盲目的安慰，她不如还是沉默的倾听。
这是白起对她说的话最多的一次。如果下次再想听他说这些，也许就没有机会了。
“结果一直等到那年她去世，我父亲也没有回家吃过一次她做的饭。”白起淡淡的说着，“她总是告诉我，我父亲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更多人，更多的家庭。可是我想，他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保护好，又谈什么保护别人。”
“她去世的时候是因为家里起了火。她拼死护着我，自己却没能幸免。”
陆离皱了皱眉，看着白起孤倨冷漠的侧脸，不知怎么的，眼睛有些酸胀。
她想安慰他，却无从开口。
她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如此，只是在她失意时，是最不喜欢听别人说那些莫须有的安慰话的。
所以两人就这么沉寂着，直到司令台上的悠然结束了演讲。
悠然轻轻的鞠了一躬，轻声的说着，“谢谢。”
陆离的心底，微微刺痛的抽了抽。
终于，她试着再次转移话题，“你去军校的期间还能和我联系吗？”
白起沉吟了片刻，“应该不可以。”
“那有假期吗？”陆离继续问着。
“有。”白起点了点头。
“你在军校的期间我不去打扰你，可是到时候如果你空下来，可以主动联系我吗？”陆离低叹了口气，隐隐有些卑微模样的开口，征询白起的意见。
白起看着陆离，没说什么，只是突兀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可以吗？”陆离没有阻止白起揉乱自己的发，只是固执地追问着。
白起的手顿了顿，终是点了点头。
陆离是有些怕的。她怕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自此与自己天涯海北，各奔东西，然后就再也消失不见。
她怕他走的太远，她就再也找不到他了。所以她必须固执的向白起讨要一个承诺。
她相信白起，毫无理由的相信着。所以哪怕此时只是白起轻轻的点了点头，却也让她感到心安。
“那我等着你。”陆离这么开口说着。
“等我干什么。”白起眯了眯眼睛，仍是头也不回的开口，淡淡的说道，“你没必要刻意等我。”
“你这人怎么总是煞风景，我说这话不要你感动，可你起码也别一口回绝啊。”陆离撇了撇嘴。
白起没有说话。
陆离看着白起的侧脸，不知怎么的，突然就鬼使神差的轻轻冒出了一句：“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窗外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主席台上有另外的学生在演讲，蝉鸣，风动，人声不歇，这一切都足以盖住陆离不大的声音。
在白起敏锐的捕捉到了陆离声音的那一瞬，他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扭过头，直盯着陆离，反问道，“你说什么？”
陆离看着白起那双映着光的眸子，动了动嘴唇，却终是没能说出什么。
她一早就说过，喜爱这字眼过于沉重，少年人说来总有几分轻狂与滑稽。
她只是低低笑了笑，撇过了头，第一次避开白起灼热的目光。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