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不速之客
休沐的快活日子没逍遥了几天,朝廷的谍报就一路沿着西南关裕快马加鞭传至金陵,押运的军需粮草在半道儿上就给人劫了,事发突然,满朝震惊。
皇上是个明白人,关外战势一触即发,当朝数十年的安稳日子就要到头了,前皇帝的奢侈浪费导致国库空虚,动荡朝局,人人自危,下放战士的银饷也如雁过拔毛般层层刮厉。
沈泽连夜密诏心腹官员入内宫议事。
盛夏的金陵街头依旧纸醉金迷,浮华的高台上纨绔子弟三两成群,清倌美妾轮膝而坐,亡国之音靡靡在耳。苏含骑在马上,想到方才出来还搂着自己撒娇的那人,这三伏天里,背脊竟升起阵阵冷汗。
他此生心慌意乱的时刻只有两次,一次是当年尤颜昏迷不醒,第二次便是现在。
殿内雅雀无声,堂中跪着正二品户部尚书,沈泽坐在高堂上,一件一件的证物往他身上砸,“开拔银七十万两,实际只发放了三十万两,连一半都不到,你让我朝官兵穿草戴布替你保家卫国吗?”
“老臣冤枉”,他重重的磕头,高声叫冤。
“呵,冤枉?别急”沈泽手持一个重物,用力砸向他的脑门,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长长的沟壑,“那这个怎么解释?”
他看着地上碎成两瓣的五雷令符,一阵冷意直冒,全身打着哆嗦,惶恐的喊叫,“臣不知,臣对陛下忠心耿耿。”
“刘尚书养私兵,你这是要逼宫吗?”沈泽的声音寒冷无比,在大殿上回绕。
刘旭心中一凛,皇上若非是掌握了十足的证据,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挑破,他得知自己事迹败露,也不再哀嚎,只是一个劲的磕头。
沈泽当场下了旨意,“就地斩杀,诛九族。”
一个掌管田赋、关税、厘金的重臣,贪污银两,犹如杀人父母,更何况养私兵,这私兵可不是人人都能养的起,得经年累月的花费多少财力物力。
内宫官员各个心惊胆战,皇帝虽然年轻,手段却狠辣,这招杀鸡儆猴是在提醒他们,不要在眼皮子底下耍花招,沈泽精明的眉目向下一扫,“危难当头,众卿家还得谨记需得恪守本分。”
众人称是,沈泽揉揉疲惫的眼眶,“苏爱卿留下,其余人退了吧。”
待大殿只有两人时,沈泽才慢慢走下高位,一身明黄的龙袍似枷锁又似责任。
“皇上,边关告急了。”苏含说道。
“是啊,”沈泽的声音带着倦意,“朝中两派,求合求战,吵得不可开交,朕召你来,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苏含看着憔悴了许多的帝王,沉默不语。
“但说无妨。”
“北边蛮夷都是些流子地头,装备不齐兵马不壮,贸然掠夺我国城池绝非首选,除非背后另有他人指示,再往北可是北夏国了,而近年北夏国向临近的西垣国频频示好,只怕两国结盟共同交手,事情不好对付。若能解决西垣国,全力对付北夏蛮夷,臣主张,当战!”事态严重,说的苏含都沉了眼眸。
沈泽叹口长气,“西垣国君刚刚殡天,新皇子九岁尚且年幼,朝中内臣当道,无意迎战。”
“西垣那边得寸进尺,送来条件不战条件”,他似乎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停顿了半晌那过折子递到苏含手中,“你自己看吧。”
“这.....”苏含看着手里的文书,“岁贡减半姑且算了,让公主和亲.....陛下”
沈泽伸手制止了他的话,“毓儿是我胞妹,我亦心痛。”
苏含不语,作为一个文臣,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的分析战事,现下无论如何都应该送公主去和亲,才能不让国家腹背受敌,他低头不发一言。
皇帝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三日后出征,早些回去安顿一下吧,你这几日不用上朝了,朕也乏了。”
苏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大殿,这金雕玉砌的皇宫,支撑着多少黎明百姓的生机。
“苏尚书”,刚走出殿门,女子娇软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苏含施礼,“公主殿下。”
沈毓微笑欠身,举手投足皆是皇家风范,“苏尚书别来无恙。”
“劳烦公主挂心,臣康健。”
“尚书大人马上就要披挂上战场了,经此一别不知有无相见之日了。”沈毓的声音很柔软,像春风拂面,让人舒坦。
“公主也当保重才好”,苏含看着她,一身宫装华丽万分,脸色还是不谙世事的模样,这样的人确实前路坎坷凶险。
“尚书大人都知道了?”她问道。
苏含点头,“和亲的日子定了吗?”
“定了,大军出征后,本宫也即刻启程去西垣国了。”她眉眼间是一片落寞的神色,可是转瞬又明艳起来,“本宫还没来得及问,苏大人当年拒绝皇上赐婚,是因为什么?”
当年殿试结束,皇帝当场为苏含赐婚,本是乘龙快婿,哪料得他竟当众拒绝了,苏含的才华品性试问哪个女子能不动心,偏的这公主也不是刁蛮任性的主,没有继续纠缠。
苏含与公主也不过是匆匆的一面之缘,只依稀记得当初她坐在皇帝身边低头不敢看自己,听到赐婚时紧张又羞涩的模样。
拒婚这件事上,苏含对她有愧,他拱手弯腰道歉,“公主天人之姿,是臣配不上您。”
瞧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生怕自己绑了他去成亲,沈毓捂嘴笑,“本宫没有追究,不要挑好听的话说,可是有了心仪的女子?”
苏含不敢起身,“请公主赎罪,臣已有爱慕之人,不敢欺瞒。”
沈毓没有说话,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绣鞋,恍不可闻的轻说,“真好。”
语气中是羡慕是失落,让人听了心里难受。
“公主,和亲之事臣可想办法再行商量,朝中权臣之女也可送去和亲”苏含看着她的圆圆脸,心里不忍。
沈毓摇摇头,“谁家儿女不是父母的心头肉,身在帝王家,这当是我的责任罢了。”
她脸上依旧挂着淡笑,这样的女子恬静又美丽,知世故而不世故,豁达通透,让苏含对她又高看了几分。
两人在殿前告别,苏含目送她的背影逐渐被厚重的宫门掩盖,二人都知道,经此一别,再无相见。
待苏含回到府上,天已经亮了,门口停泊着一辆精致马车,车旁立着许久未见的流萤,流萤见着这样的苏含一时有些难以适应,那时候任人欺负的脏小子,摇身一变成了正二品吏部尚书。
只是做下人的礼不能废,她不情不愿的向苏含福身,囫囵快语的说,“苏大人好。”
这话快的苏含都听不清是在叫他,还以为是“猪大人好”,他一扫之前的阴霾,唤道,“流萤姑娘好。”
“哼,”流萤闷哼,“别以为人模人样了就能拐走我家小姐,想得美!”
苏含心想,这么多年,护主的心到是一直刚烈,挺好。
他千万个舍不得也得把人送回去,马上开战了,尤颜只有待在尤家才最让他放心。
房里,尤颜正闹着脾气,不肯穿衣服,怎么也不肯回去,一看到苏含进来就泪巴巴的拖着她诉苦,“你都快走了,我不要回去,我不想走。”
“你不走,我不安心。”苏含耐心的劝导她。
“苏含,我送你好不好,当年你不告而别,我没能送你,这次就让我送送你好嘛?”她望着他的眼神中带着哀求。
她想送他,战场瞬息万变,那一眼可能就是诀别,也许很多年后,她要靠着这一眼的记忆残活余生,这让她怎么舍得先走。
苏含搂紧了怀里的人,眼眶发热,他亲吻着她的发顶,闭着眼,忍痛道,“不行。”
这果断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尤颜不再挣扎,顺从着在下人们的收拾下,上了回香潭的马车,尤颜闹脾气的再也没有理会苏含一句话。
苏含无奈,怎么办,哄不好了。
他跨在马上,送她出了金陵,看着那护卫把守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出发,那倔强不肯探出车窗的人渐行渐远,隐没成一个点。
他才失魂落魄的回了府,半靠在案前,房里到处是二人的生活气息,那支替她新买的朱钗还没来得及带,主人就离开了。
真希望这场仗赶紧结束。
作者有话说:今天珍珠到600珠,我就放个番外是和亲公主和九岁皇子的养成肉,年下肉,满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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