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泪蓝扔了长刀,抱了蓝艳时一双手疯疯癫癫地跑出蓝家。她飞快地回府,不管看到她怀中断手尖叫成一团的侍女,从从容容地换了一套衣服,盘起高高的发髻,再补了妆容,套上她从宅邸带回来的银缕甲套,施施然出门上山。
她去到他和她曾经幽会过的寺庙,那是一座废弃的寺院,钟楼顶层足以俯视整个桃花坞。她把他的手装在银缕甲套的木盒里,埋在后院,登上钟楼。妖颜心惊肉跳地跟她往上走,有不好的预感。
钟楼已经非常破了,沿途修建的佛像被雨水侵蚀,反倒有些妖魔鬼怪的样子。因为规模小,最顶一层只造了低低的围栏,如今,连石栏也没有了。只留下空空的一个平台,还有一只曾是神兽的妖怪雕塑,光怪陆离。
她站在塔顶边缘,远远俯视桃花坞。她的视力从没有那么清晰,她能认出哪条路是他和她偷偷见面的地方,哪个江岸是他们泛舟的起点,哪个人家墙角是他们采摘的朱槿。
那里他们第一次见面,那里他们第一次拥抱,那里他们第一次接吻……
她伸了伸脚,探出身去,身边的妖兽像是在桀桀怪笑,佝偻着背脊,躲在平台突出的石钩上。
她突然悔恨起来,若是当日在画舫没有看到蓝艳时,她会不会活得开心一点,妹妹是不是不会死?若是没有见到妹妹送蓝艳时绣帕,她是不是就能什么都不去想?若是没有见到妹妹房里那些痕迹,她就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若是没有这双眼睛,她还可以相信她是幸福的,她还可以假装她很幸福。
长指入眼,尖尖的银缕甲套刺破眼睛,喷涌而出的鲜血溅染了白衣素服,晕出一朵大花牡丹。泪水混着血水淌下面颊,顺着曾经美丽的容颜往下流,仿佛一个惊艳悚然的绝世妆容,像是右手么指、无名指甲套上缕的花纹那般艳丽。
妖颜脸色煞白,她忘记这只是一段记忆,看着她坠下塔楼,她骤然追过去,却摸不到衣袂。她就像一枝白色的花由高空坠落,小巧的素服衣袂翻飞,白衣上的牡丹越映越大,渲染出一股绝艳的味道。
钟楼下,她倒在血泊中,黑洞洞的眼窝内流出的血和身下的血混成一片……
司空泪蓝死后,她的记忆变得模糊起来。
半夜,蓝父和一大帮子家丁找到山上,发现了司空泪蓝的尸体。大小姐杀人、殉情的事情传遍桃花坞和邻县,老太太气得中风,一下子就倒了。早就对司空泪蓝颇有微词的司空家几个长辈乘机说她不守妇道、败坏门声,蓝父和蓝母声泪俱下,随后赶到的知府也白了脸。
短短数月,他的妻子、妻妹都相继离世,这个男人实在是有够背运。
司空泪蓝被司空家逐出家门,草草将她埋在寺庙后院,司空一家便迁走了。出了这等事,这一大家族也没有脸面再在桃花坞住下去。知府黯然回了邻县,回去以后便再没消息传来。
这件事足足被桃花坞当地居民议论了半年,后来也就渐渐偃旗息鼓,再夸张的事情也总有消停的一天。何况这桩并不光彩的风流韵事,牵扯到情杀、殉情之类,津津乐道过一阵也就过气了。桃花坞的人大多感叹司空大小姐不义,那名才子不幸罢了。
被葬在寺庙后,强烈的怨气使得司空泪蓝魂魄驻留在此,徘徊不去。她原想偷回蓝艳时的尸身,可惜当日他的尸体已被蓝父付之一炬。她只能每日抚摸蓝艳时一双手寄以思念,将他扳成怀抱自己的姿势,感受余温。蓝艳时攒紧的东西她没去探究,那只手已经破败不堪,若是用力掰开,即使有妖力维持,也定然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