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临怨。
怨身为庶子,怨太子之位已让六弟江行风占个稳当。
他不能理解自己哪一点比不上江行风,论才智谋略,没有丁点输他分毫。这由楚魏帝秋猎或巡视楚魏国内各郡城时,监国一向是他,而非江行风,便能判别。
楚魏帝一向让江行风东奔西跑,南征北讨,若是真要江行风为继任皇位者,那怎会不珍惜江行风的性命?反而总是推他上战场?而他算不清楚心底暗自咒诅江行风死在战场上的次数。可惜江行风这条好狗命,却屡屡化险为夷,战功越是彪炳,便让他离皇位越远。
为何楚魏帝不能看见他的努力?
这便引出了江行临的恨。
恨江行风领着虎贲军押下他;恨周尚服不能同心,害小梨被吊死;恨父皇不公偏袒江行风;恨王妃知道小梨的身分性别后,看待他的眼神鄙夷轻蔑,禁止孩儿亲近他,不知与孩儿说了什么,孩儿与他对视时,总是撇开头,极力避免与他独处。
他恨,恨不得杀了所有人。
但他心里清楚,此生再起不能。
他遭软禁于临王府邸,望着长廊上立着一盏盏琉璃灯随风明灭,心里感慨。母妃无能、王妃离心、子息不亲,人生至此,有何意思?
他向前每走一步,心底越发痛苦。琉璃灯掩映着长廊流光妍丽,他凝视着自己的身影在风中更显扑朔迷离,越发浅淡,竟不似在人间。
长臂一推,推倒了琉璃灯,灯油流了满地,丁点星火随着灯油燃起,他继续往前行,推倒了下一盏琉璃灯,直到长廊尽处,回身而望,浅笑吟叹:「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柰何,虞兮虞兮柰若何!」
他恨。
或许他该杀的不是江行风,而是楚魏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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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行风墨发挽在玉簪上,慵懒地斜卧在寝榻上,修长的指节轻轻摩挲行歌沉睡的脸。
鸦落地无声,递了枝染血般艳红的梅花过来。那是临王府的梅花。
他站起身,出了未央殿,一路上宫灯金灿灿地随着他的脚步点燃,直至梅雪阁,一路光华璀璨。他的步伐轻盈,登上了阁顶,远眺皇城西南侧,一处广阔的宅邸火光冲天。
鸦开口说:「临王府走水,正在查有无活口…」
「不用查了。」
江行风沉声说道:「若活着,便让他活着吧。」
鸦不能理解,成王之路手足相残,必须杀敌制胜,不留活口。即便兄弟百般陷害、暗杀、害其子嗣魂断,难道主子还心存仁慈吗?
临王府夜半走水消息震惊朝野。百余口人逃出来的不过十几人,临王、王妃、嫡子葬身火窟,烧成灰烬。次子侥幸逃过火劫,却因惊吓过度,无法交待清楚到底发生何事。
但世上人言可畏。众人私下臆测临王府遭人灭口。
人都有好奇心,不论自身是否有那个资格论断,皆爱议论他人是非曲直,丝丝缕缕、拼拼凑凑也能猜个五、六分。鄙俚之人不过当作是茶余饭后的谈笑,但文人就不同了。但凡结党对立者,逮着了机会必要致人于死地,才肯罢休。更何况,是楚魏储君一事呢?牵涉太多利益,一件事,便不再单纯。
周尚服、小梨与临王之间的丑事,昭然若揭。只是一场大火燃尽一切,能够说出真相的人都已死去。动手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矛头指向楚魏帝。
楚魏帝怎能忍受后宫秽乱起自于自家好儿子?
临王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