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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翠儿是个弃儿,从小被妓院头牌安翠收养。为了记恩,她自取姓名——安翠儿。
收养她的安翠在妓院里算是个文化人,大家都在背后议论她,说她是从皇宫里逃出来的。
安翠儿从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在她心里,不论养母是皇宫逃出来的人,还是妓院里的头牌,都不会妨碍她孝顺敬重养母。
安翠儿从小就不老实,在妓院里偷鸡摸狗,没少挨老鸨的打。但是年纪稍大一点,老鸨就不舍得打她了。安翠儿的模样长得越来越精致秀丽,秀美中略带英气,让人喜爱的不得了。
于是老鸨开始在她身上动起歪脑筋。
可安翠儿哪儿是任由老鸨指使的人。
老鸨要她学琴棋书画,她就对赌博偷窃打架斗殴自带天赋,学得一样不落。
老鸨管不住她,她仗着养母是头牌,甚至还和街井的流氓打架。
一打十,顺手救下个少年。安翠儿看这少年生得一脸异国风情,是从来没见过的长相、不免多瞧他几眼,身上挂的彩一时也不觉得疼了,只知道咧着嘴问少年,“小子,叫什么?”
“姐姐,你这脖子...”少年伸手,往安翠儿的脖子上摸过来。可手还没触及到,只听得老鸨在远处大喊着,
“这该死的!这野种!”
安翠儿还没听到小少年对她说声谢谢,就被愤恨至极的老鸨揪了回去。
回了妓院,养母擦掉安翠儿身上的血污,这才发现她脖子上破了道大口子,虽然没伤到要害,但结疤以后肯定是条难看的伤痕。
“身上留疤,不吉利,没客人要的。”老鸨早看安翠儿不爽,正好借这机会,赶她出去。
养母见老鸨乘机赶人,也不强留。她也不希望安翠儿留在妓院和她做同样的事。
“离开这里也好,翠儿,你呀,命不在此,将来是要做大事的。”养母一面用布条给安翠儿包伤口一面说到。
“翠儿将来做了大事,就来接你走!不再受老鸨和那些男人的欺负!”
养母笑了笑,塞给安翠儿一包碎银。
“我托了人,给你在金丞相家某了个好差事。”
“金丞相,可是金修缘?”
养母点点头。
金修缘是什么人。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已是当朝丞相,妹妹更是皇后,执掌后宫,金家如今如日中天好不威风。
不过这些事安翠儿不懂,“皇帝老儿的第一个女人,不就是皇帝的大老婆嘛。”
养母赶紧捂上她的嘴,“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金家有权有势,你在他家当丫鬟,也不会亏待你。我照你一时,照不了你一世,今后路可要自己小心地走。”
“哎!”安翠儿嘻嘻哈哈地应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不管怎样,安翠儿脸上虽笑,但心里明白,自己给养母添了太多麻烦,这一别,真不知何时再能回来看望她。
安翠儿确实再也见不到养母了。
安翠儿进金府的第二天,妓女安翠就死了——吊死在房内。
但看到过尸体的人说,那安翠脖子上两个乌黑的手印,绝不是自己上吊的。
安翠儿没想到这一别竟成永别。她生平只认识自己的名字。现在为了给养母在妓女坟立个碑,又学会了一个“死”字。
跪在坟前时,安翠儿心里想着,女子无才果真是德,会写那么多字有什么用,人这一生能用到的能有几个呢?
自此以后,安翠儿做人便乖巧许多,不像从前在妓院那样张牙舞爪。可能是没了可以撒娇倾诉的人,做人都谨慎了。
安翠儿在金府做丫鬟,丞相皇后一个没见到,粗活累活倒是学会不少。
那天安翠儿在院子里干完重活,忽然听见一起新进来的丫鬟们欢呼雀跃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趴在墙根朝着大门外偷看。
“金大人回来了!是金大人!”丫鬟们一面看一面悄悄议论。
安翠儿一听是金修缘回来了,于是也好奇地凑上去看。
只见金修缘从大门外缓步进来,穿一身素色长袍,身材修长,长相清冷俊秀,常年板着脸的他,自带有遗世独立的孤傲。
“书呆子...”安翠儿一甩手里的抹布,扭头继续干活。
可这动作幅度太大,倒引起了金修缘的侧目。
新来的丫鬟们以为金修缘往她们中间看。都立刻整理起衣服妆发来。
只有安翠儿在一旁不屑一顾,她一面打水一面想,男人,她在妓院看得太多了。就金修缘这长相,典型的外表禁欲,内里肮脏。
安翠儿打完水一抬头,见金修缘和几个小厮竟径直朝她走来。
再嚣张的丫头,见了发工钱的主子也不敢造次。安翠儿老老实实放下木桶,假模假式地给金修缘请安。
金修缘在安翠儿面前停下,上下打量了几眼,表面不动声色,但眼神里有些惊讶。
“哪儿来的丫头?”
“我是安翠儿,新来的。”安翠儿倒是一点也不慌张,抬头直视着金修缘的眼睛说道。
“谁让你报名字的!”一旁的小厮劈手朝安翠儿脑袋上打,“金大人问你是哪房的丫头!”
第二章
安翠儿被当头打得发昏,在妓院养成的倔脾气一下就冒了上来,冲着小厮喊,“我新来的!只在后院领活干,谁知道今后被分到哪房!”
这小厮当众被新来的丫鬟顶了嘴,面子上挂不住,当下更怒,反手又想扇她巴掌,却被金修缘抬手挡下。
“够了。吵吵闹闹的当金府是市井不成?”金修缘仔细打量安翠儿,“既然还未分派,你就来我这里当丫鬟吧。”金修缘说完,随即在身边的小厮耳边吩咐了几句,又似想起来什么,转头来问安翠儿,“可曾有人说你长得像谁?”
“老鸨说我长得像当头牌的料!”
安翠儿此话一出,立刻引得园里的人窃笑起来。
安翠儿觉得那笑声刺耳,心下生气,赶紧给自己辩护起来,“笑什么?都是自食其力,有什么可笑的?”
“够了!”金修缘怒喝一声,阻止了安翠儿继续往下说,“你这丫头满嘴粗鄙之语,给我带下去好好管教!”
“是!”小厮听了金修缘的吩咐,仿佛是得了巨大的权利,连忙压着安翠儿往金修缘的书房里带。
书房里,一个服侍了金修缘多年的大丫鬟正在打扫。
小厮把她叫来,伏耳说了几句。
安翠儿走近点,想听他俩在嘀咕什么。
小厮见她走近了,立刻闭了嘴,向大丫鬟使了个眼色。
大丫鬟心领神会,便将安翠儿领到书桌边,道,“今晚金大人要去酒宴,晚上回得晚,你记得要帮他醒酒。”
安翠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大丫鬟讲醒酒的步骤。
两人在书房里收拾着,直到天色暗下来,大丫鬟借口出去了,嘱咐安翠儿留在书房里等金修缘从酒宴回来。
大丫鬟一走,安翠儿独自处在这充满文玩古董的书房里,习惯偷鸡摸狗的她立刻闲不住了,这里摸摸那里翻翻。
正翻得尽兴,忽见着金修缘白天穿得那身素色袍子来。安翠儿即刻动了手,想着大物件偷不得,偷点碎银也好!
这一摸,却只摸得一封信,信封在匆忙中还未粘上。
安翠儿见四下无人,便拿出来偷瞧。
这信如天书一般,字密密麻麻的,安翠儿是一个也看不明白。正要把信塞回去,却突然瞥见信中有一行字里,写有自己的名字。
“安翠儿...”
再往下找,又见着养母的名字。
“安翠...”
安翠儿虽然没文化,但对事情敏锐。她觉得这信有古怪,一个刚死的妓女,一个新来的丫鬟,怎么能让堂堂丞相写进信里。难道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还要写信告诉皇上不成?
她拿着信接着往后看,此时终于开始悔恨自己读书少了,这茫茫字海中,只找到了最后一个她认得的字。
“死...”
安翠儿早就觉得自己养母死得蹊跷,只因没有能力追查,方才作罢。
如今再看这信,安翠儿心里不禁害怕起来,养母的死不是意外,怕是有人故意行凶,而自己只怕是下一个目标。
安翠儿还算镇静,她把信装好放回原处,不动声色地爬上了书房的屋顶,趴在书房上等着金修缘回来。
过不了一会,独自去喝酒宴的金修缘竟带着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回来了。他们冲进书房,可立马又出来了,抓着早上训练安翠儿的大丫鬟问“安翠儿在何处?”
“按您的吩咐,一直关在书房呢。”
“人不见了,快去找!”
“果然。”安翠儿想到早上金修缘、小厮和大丫鬟之间的窃窃私语,他们就是想把安翠儿困在书房里。
她只觉得此处不宜久留,便凭着多年在妓院逃跑的本事,翻墙溜了出去。
安翠儿先沿着大路逃,挤在人堆里掩人耳目,直到走远了,才拐进小路,一路逃进树林里。
直至精疲力竭,迷了方向。
所幸树林深处有座荒废多年的寺庙。
安翠儿不敢再走,只怕天黑路长,自己若遇着鬼打墙又转回大路就不好了。
看这寺庙,虽然地方不大,但依赖于建筑结构特殊,所幸也算是个冬暖夏凉的地方。
再看庙内,有一座金光闪闪的大佛坐镇,让周围的荒凉感减弱不少,平添几分威严肃穆来。
安翠儿朝大佛拜了一拜,掏出身上的几两碎银,放进功德箱里。
“大佛,房钱我先垫付,保佑我在您此处常住!”
说来也怪,自从安翠儿交了房钱以后,一连几日都不曾有人再来搜寻过安翠儿。
安翠儿偶尔也乔装打扮去小镇偷鸡摸狗,弄些吃的,顺便打听消息。可金府一点动静也没有,就像是丢了一个普通丫鬟。
难不成是自己多心?安翠儿被这假象迷惑,便也断了离开寺庙的念头,安心在大佛脚下安起家来。
寺庙隐藏在小镇边的树林深处,除了迷了路的旅人,只有孤魂野鬼偶尔造访。
好在安翠儿不信鬼神,她自个儿倒是经常假扮鬼神骗迷路者的钱,或是在听到落难人的许愿后,“代施佛恩”。
真正来拜佛的人,安翠儿只见过一个。
那日夜晚,安翠儿正躲在佛后睡觉,忽听得寺庙里有人说话,
“当今皇上性命危在旦夕,局势动荡,恐有变数。”
安翠儿悄悄从大佛后探头一看,那跪在佛前的人乍看好像是个美艳的女子,再细听那声音,才发现是个男人。
他一头白发挽得高高,在头后梳了一个发髻,有几缕发丝垂在额前,虚虚实实地遮着半张脸。
再看眉眼,确实如女子一般,又比普通女子妖媚,和妓院里那些姐姐们比,却是妖而不俗,媚而不娇的。
男人在佛前跪着,半宿又道,“命里一劫将至,这次恐怕难逃一死。只愿她不负我,让我景天承死得其所。”
安翠儿终于看不下去,这人神神叨叨地念叨着生死,几时才能让她睡觉?
于是她在大佛里装着男人的声音打发他道,“回去吧,她不负你,此劫可渡!”
男人抬起眼睛,一双勾人的凤眼死死盯着大佛,好像看穿了安翠儿的藏身之处。
正当安翠儿心虚以为自己露馅了。却听男人说了一句“多谢。”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