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已经见底,离预订饭店还有大约半个钟头。钟sir拿起外套要回包间,说是不放心,要亲自监督餐厅侍从摆盘,问宁溪要不要同他一起。
宁溪摇摇头,她想到外边走一走。
花园里栽了一些小苍兰,一丛丛的紫白色在暮色四合中显得有些单薄。时值深秋,一场秋雨一场寒,今日好容易放晴,傍晚却仍是带着凉意。宁溪穿着的孔雀蓝长裙只及膝盖下方一点,小腿肚露在外头,一阵秋风过来,她不由地裹紧了黄色开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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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致远一只手插裤兜里,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抿了一口高脚杯里的琥珀色香槟。他站在这里瞧着花园好一会儿了,看见那人像只小鹅,转来转去,摸摸这朵花,捏捏那片树叶。
方才在咖啡厅,他其实瞧见了宁溪。就是很奇怪,明明咖啡厅里新换了有意思的油画,助理在耳边报着新出的财报数据,他偏偏就看见角落里发呆的宁溪。
如同那日酒局,席间形形色色漂亮的男孩子女孩子,宁溪混在其中并不出众,他偏偏一眼就望见了她。
当然在宁溪转身望向自己的时候,陆致远故意偏过头,吩咐助理通知几位高管晚间9点开会。
那日他赶宁溪去睡客房,自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卧室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说起来有些好笑,他也
不知自己在发什么疯。床伴不听话,换一个就是,不值得他花费心力思考更多。
他记得在读初中时,每年放暑假,他从温莎坐火车回伦敦,母亲都在滑铁卢车站接他去温布利球场附近的小姨家。小姨是华裔芭蕾舞者,家里有一间漂亮的玻璃花房,他们偶尔会在那里喝下午茶。
那时母亲跟父亲的关系已经是肉眼可见的冰冷了。父亲被一个离异的越南女人迷住,下了蛊一样,要跟母亲离婚。
母亲呢,他知道母亲多么迷恋和敬重自己的丈夫,否则断然不会十八岁就下嫁给这个被打成黑五类的穷小子。
在得知丈夫婚外情的时候,母亲十分伤心,但她带着一腔赤忱的天真,将错误揽在自己身上,认为是自己过于专注学术,忽视了丈夫的感受,于是放弃了手边的项目,一点点学着普通人家的妻子如何讨好丈夫,却惹来父亲更深的厌恶。
那个越南女人不过是小酒馆里的女招待。
母亲在欧洲和北美都念过书,做了半生学问,那么骄傲,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却仍是在这场耗尽半生的赌博中,狼狈不堪。
即便是在夏日,伦敦的阳光也总是弥足珍贵。母亲喜欢往红茶里加一点脱脂牛奶,她和小姨聊天时,神色里不见凄楚,只是在同陆致远谈到学校生活时,淡淡地说一句:“不要随便带女孩子回家。”
这句话陆致远记在了心里,他目睹母亲深陷其中,无法全身而退的悲凉,以至于心安理得去游戏人间,毫无负罪感,一丝真心也不愿意交付。
宁溪也一样,他想,他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去抢。
而且他也一定会遇见无数个更听话的“宁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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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宁溪十分厌恶男人间的应酬,偏偏她这行在混出头之前,主业就是陪男人喝酒。
男人们一旦喝起酒,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黄腔一个赛一个荤腥,嘴上不带把门地占小姑娘或者小男孩便宜,仿佛人家姑娘小伙子不是爹生妈养的。
席间有长得斯文俊秀的男孩子,前阵子演了金庸的神雕侠侣,总算在名利场冒头。旁边醉醺醺的投资人先是摸着他的胳膊,道:“过儿,你的手臂还在呀。”说着,沿着他的腹部摸下去,抓着人家的裆部,笑道:“那过儿你的大雕呢。”
宁溪身边的导演弹了弹烟灰,站起身给投资人鼓掌喝彩,大笑道:“水平还是李总高,改明儿您写个本子,我给您拍。”
其实宁溪身边本来该是坐的着名大导的,但人家临时变了主意,说是片场临时有点情况,脱不开身,让身边的副导过来捧场。
副导名头前边虽然有个“副”,却一点不拿自己当副导看,席间除了投资人跟三金影帝,一圈人都被他教育了一番。
宁溪坐在他身边,格外遭这份罪。她原想这副导大约被正导欺负惯了,触底反弹,才将气撒在他们这些十八线身上,哪知副导不但爱教育人,还满脑肥肠,假装听不见宁溪说话,半秃的脑壳贴过来,在她脖子边上直哈气,要不是宁溪闪得快,一准就被他逮住啃将起来。
副导以为宁溪欲拒还休,直接一只手搂过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在她的腰上掐了一把:“小姑娘,多大啦。”
宁溪瞧见对面的钟sir对她挤眉弄眼,做了个抹脖子的样子,便知道钟sir嫌弃副导,觉着这副导使不上用场,不配揩他手底下艺人的油。
宁溪便转头对着副导嫣然一笑:“赵导,我去外头接个电话,您在这先喝。”
小姑娘笑得花儿一般明艳动人,赵导竟然有些硬,眼珠子一转,便计上心头,收手放宁溪出了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