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多雨之季。
浓密乌云集聚在武场上空,隐约间雷电穿行,水气扩散弥漫,随风湿染暖阁纱幔,渗入纱窗素帐其中。
宫人点燃线香,暖阁雾烟缭绕,静烛微亮描叠影,明灭间,人声稀微。
“此去经年,物是人非,却唯有此剑,与当年无二。”
低头仔细观摩过掌中剑柄,明姝道:“律定,圣驾御前,非御军亲兵,不可持武器。当日厉卿入宫,此剑便留存于外司,今还复厉卿手中。”
“谢陛下。”
雨露降下,窗外淅沥沥地响,树影花影婆娑轻摇,风卷玉露湿却朱红雕栏。
“朕将你留在宫中,也许日后困守宫廷,不复自由随意,你心中可有怨?”
她问道。
“……并无。”
厉伦低声答道。
半生漂泊无定,不如说在宫中这段与她相近的日子,才真正让他感觉活过。
“那你可知道,皇宫权势争斗分裂,暗涛汹涌,多少人想对你除之而后快?”
望着男子倏尔微怔的神色,明姝眸色深邃,“你以为,朕力排众议保下你性命,仅仅是为两年前一番相识?”
“臣不敢。”
不敢细想,不敢奢望。
厉伦低垂着头。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烛光摇曳,女子轻言淡笑,“朕拥有一切……”
“也包括你。”
金錾云悬灯中火烛“啪”地绽出火星,悬栏围窗外风雨交驰,阁内静可闻针落。
“……”
心绪慌乱不序,畅行于沙场的将帅唯独在情场感到进退失据,窘迫又彷徨地立于灯下,始终不敢将心中爱慕挑露。
“朕只留听话的人。怀有异心,违命不遵,不妨赐他了结。”
她把玩着手中的长剑,姝丽的眉眼倒映在锋利的边刃处,暗藏凌冽的威势,唇含轻笑,半调侃半威胁道:“厉卿以为,自己是属于哪一种呢?”
“臣惶恐,必与吾皇唯命是从,绝无异心。”
“呵,”她站在原地,却用剑锋轻轻挑起男人的下颚,声无波澜:“看着朕。”
“陛下……”
男子的嗓音染上几丝暗哑,仿佛压抑着澎湃汹涌而难以言诉的情感,让他的眸间尽是挣扎与克制,慢慢酝酿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奢望。
唯独明姝似乎对此浑然不觉,她高傲地凌驾于其上,一言不发地审视着男子的容貌姿色,冰冷而直白的目光如同对一件商物进行估值和评价。
“姿容尚可。”
她轻笑一声。
由他喉间滑下的密汗渐渐隐入严密的襟领间,若隐若现的肌肉轮廓化作几分欲拒还羞的勾引。
似乎被他青涩的羞意取悦,明姝眼中流露出几分不明的玩昧意味,她本就傲世肆妄,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在昏黄的火烛下化为致命而无法抗拒的诱惑之源。
皓腕轻转,剑刃顺势撩破那处紧合的襟领,微微敞露的美色在男子愈发深重的喘息中起伏盎然,宽厚精健的胸膛死死压抑掩盖着不安分的心跳,那温热而炙烈的血肉几乎能够融化冰凉的剑锋。
“身姿上乘。”
明姝心思微动,眼内的锋芒宛如咬断了猎物脖子而尝到几分鲜甜美味的赢家,慢慢地享受着“餐前”逗弄和亵玩的乐趣。
“呵……”
她轻笑出声,备受煎熬却不忍反抗的男子也跟着着清丽的笑声猛地一颤。
“他们居然还给你弄上这个……”
砂红的痣点依附于赤裸的胸口之上,蜜色的肌肉在接近极限的克制压抑下暗藏蓄势待发的韧劲,越衬得那抹朱砂痣妖冶而暧昧不明。
“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低声问道。
“回陛下……卑职不知……”
厉伦将微微颤抖的双手藏掖袖下,他止不住紧阖上眼来抑制那种面临崩溃绝望的情潮,那种不顾一切罔顾生死的决绝令他生出与眼前的女子剖白心意的冲动。
“此乃‘守宫痣’,专为女子鉴定贞洁所用……”不必深思便明了是谁人手笔,明姝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如今看来,此物与男子也适用。”
“……”
羞意更甚,厉伦低垂着头,气息却明显紊乱,意图用双手紧握指甲磨肉的痛感阻止自己去深思其中的深意。
可惜明姝却并不打算放过他,居高临下地问道:“有否婚配?”
“……回陛下,并无。”
“心悦之人?”
“……”
男子不愿回答,似乎死守着最后一道防线,狼狈地回避着她的目光。
见状,明姝也并不见急迫,一言不发地望着他躲闪的动作,似乎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玉晶云鼎中燃着宫制的线香,香雾薄薄透帘幕,闲风溯回绕珠帘,寂中幽幽暗生情。
“请陛下降罪。”
他挺直跪在前方,依旧不愿开口,只跪着请罪,心中却慢慢地被深切入骨的执念折磨得癫狂,也许下一刻浓郁的不甘便会摧毁他的神智,痛不欲生。
“朕免你死罪,”明姝目光深沉,帝王之势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只半威胁半诱导着说道:“或许朕还能够成全你。”
“臣罪该万死。”
厉伦依旧不肯开口,却无法抗拒因为她的话而产生的剧烈动摇和汹涌的冲动。
或许……
若是陛下愿意成全,那他是不是也……
心爱的她近在咫尺,恍若那过去的分离只是一场如梦云烟,承载掌控他所有感情和生死的女子,就站在这里。
最坏不过一死,他有什么不敢说的呢?
总比夜夜痛彻入骨,生不由死要好。
“陛下要听吗?”
男子眼中染上几分决绝,他小心翼翼牵起明姝一簇衣角,低声道:“贱民痴心妄想……心悦陛下,执迷不悟,胆大包天……请陛下降罪。”
作者的话:
明姝:我想睡你。
阿伦: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