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居皖坐上公交，凤玺才和马小西慢慢悠悠地往家里走去。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雪，凤玺伸出玉白的手指在空中停了停，触手冰凉，雪花却消失在指间，她莞尔道：“下雪的时候真美，可惜雪化的时候就不那么美了。”
马小西笑道：“你们女孩子心思到底是细腻，我这种神经大条的人就感觉不出来。”
凤玺侧过脸笑着望他，有些俏皮地学着马小西的语气反问道：“那你们男孩子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想的可多了，游戏啊、动画啊、比赛啊……”他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偶尔也会想想女孩子。”他们这个年龄有时候会聚在一起偷偷看个小黄片，彼此叽叽喳喳的评判一番，然后再缠着有女朋友的人讲讲经验，众人羡慕戏谑会儿便去忙别的了。马小西没有女朋友，性子又憨厚，这时候便常常成为众人打趣的对象。好在他也从来不生气，顶多旁人说的过分了，他一个人到旁边坐会儿，半个小时之后又和没事儿人一样了。
凤玺眨了眨眼打趣他说：“你想的人是胡蓉吧。”
马小西笑容有些僵，虚虚叹了口气，怅然地说：“以前想，现在没什么想法了。我刚才看到她忽然发现她和我记忆中的样子有些不一样了……仿佛有些陌生……”
凤玺笑了笑安慰他说：“等到上了大学，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妈也经常这么说，问题是我这大学还没影呢。你嘞？你想去什么大学？”
凤玺想了想说：“想去一个远一点的地方。”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却是重新开始的契机。
马小西道：“你是不是在这里待烦了？其实我有时候也是这样想的，看看父母还有那些亲戚，从生到死都是在一个地方，难道我们也是走同样的路吗？所以我也想去出去闯闯，出去看看。可再一想，我还有爸妈要照顾呢，咱们独生子女其实走不了太远的。”马小西是个实在的孩子，他理解不了凤玺这种带点文艺惆怅的女孩子，但是他的话却总能戳到凤玺的心底。
凤玺露出温婉的笑容，笑意里带着一些感激：“多谢你理解我，要知道，理解这个东西实在太难得了。我也明白你的意思，我会考虑的。”
马小西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理解”了凤玺，却也只是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凤玺洁白无瑕的侧脸，想起来那天在楼道里，被窗棂割碎的日光，他站在她身旁帮她吹眼睛的情境，他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和凤玺倒算得上朋友了。
元旦过后，晴光依旧没有来到学校，这期间他也没有联系过凤玺。凤玺好几次给他打电话只是手机关机。她心里担心晴光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又或者晴光是不是厌烦了自己，也和自己开始玩起了失踪。
可是她这么胡思乱想，却也没什么用。她没有荣宽那些人的联系方式，也不好去晴光家里，想来想去，她只能硬着头皮去了一趟“唐璜”。
凤玺在唐璜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进入，前台看见她觉得眼熟，忽然想起来似乎以前这个姑娘来这里工作过，便随口轻佻地说：“小姐，你又来工作？”
凤玺闻言难堪的要死，脸上臊得慌连忙说：“不是，我是来找你们老板荣宽。”
前台打量了她几眼，心道难不成这个女生打算傍上自家老板，语气便更加不善：“我们老板现在忙着呢，哪里有空见你啊，你且边上等着吧。”说罢便低下头忙自己的事儿不再理会凤玺。
凤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来来往往不少人，看到凤玺那张精致的面容生出几分惊艳，有胆子大的直接上前询问凤玺是哪里的“公主”，要多少钱一晚上。凤玺气红了脸，“腾”的站起身往外走，男人在身后拉住她的手腕醉醺醺的说：“哎呦，气性还不小啊，没事儿，老子就喜欢调教性子烈的女人。”一边拉扯着，男人一边上下其手，凤玺狠狠地推了一把那个醉鬼，好不容易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
“闹什么呢？”荣宽走下楼梯，冷冷看着这场闹剧，一个是大腹便便神色猥琐的中年男人，一个是面容精致面露怒色的娇少女。荣宽微微皱起眉头，下了一层台阶加了一句：“李哥，她是我的朋友，不是这里的人。”
男人“啧啧”两声，连连说了好几声“可惜了”这才依依不舍得离开。凤玺立在原地，胸口因为愤怒而微微起伏，这样的事情自从认识晴光以来似乎总是在发生，她不知道是晴光让她看起来贱，还是她自己真的就是命贱。
荣宽看了她几眼说道：“你有事？”
“我找晴光。”凤玺冷冷开口，并没有看他。
荣宽缓缓叹了一声道：“他在医院休养呢，怕你担心所以没和你说。”休养倒是真的，“担心”这句话则是他思虑再三加上去的。
凤玺听了心中一紧连忙抬起头来询问：“他出了什么事？生病了吗？”
荣宽双手随意地抄在兜里，一步一步走下来：“不是生病，是出了一点事。”他顿了顿也不打算再去隐瞒：“他家里的事情你知道的。元旦那天，晴光又挨了柳叔叔的打。”
冬日的寒风吹进屋内，前台嘟囔着谁这么不上心连窗户都不关，凤玺冷不丁想起来那天夜里晴光满身瘀伤的样子：“他还在医院吗？我去看他！”
荣宽点了点头便和她说了地址，是在区医院，想来晴光的姑姑在照顾他。凤玺道了谢便急匆匆的离开了，前台看着凤玺离开转过脸儿笑嘻嘻地打听：“荣少，那真是柳少的女朋友啊？这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一个流莺，什么凤凰不凤凰的。”荣宽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又上二楼去了。
凤玺急匆匆地骑了车子往区医院去，询问到了病房，她紧张地在外面轻轻敲了一下门。“谁啊？”懒洋洋的熟悉的声音，是晴光。凤玺不自觉地抿着唇轻轻笑了笑，心里终于宽慰了一些，便婉声道：“晴光，是我，凤玺。”
晴光正靠在墙头听着说唱音乐，那些嬉笑怒骂和赤裸裸的性暗示让他热血沸腾，忽然听见是凤玺的声音，心底一惊，却没什么喜。他赶紧支起身子，凤玺已经进来了，亭亭玉立在他面前，眼眸盈满关切，手里还提着一篮子水果。晴光休养了几天了，其实也好了大半，只是柳世欢心疼他非让他彻底好了再出院。
可是看在凤玺眼中，晴光确实消瘦了不少，她心疼地问他：“你好点了吗？”
晴光说了一句“好多了”，然后招了招手，将病床边的凳子推给她说：“你坐吧。”他见凤玺坐下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的？”
凤玺埋怨说：“晴光，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你又受伤了？一个短信都不给我，忽然就消失了。我心里真的很担心你。我今天去了、去了‘唐璜’问过荣宽才知道你在区医院，所以我赶紧就过来了。”说着，她就要去看晴光身上的伤口，晴光却反握住她的手笑道：“我没事儿了，你甭担心。我这不就是怕你胡思乱想所以才没告诉你吗？”
凤玺不疑有他，絮絮说着自己的担心和思虑。晴光一开始还听得认真，渐渐地便心不在焉了，原本柔婉的嗓音在耳边就幻化成了“嗡嗡”作响。搁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凤玺停了停，晴光示意她继续说然后瞄了一眼短信，是荣宽发给他的，无非就是提前知会他一声自己和凤玺说了什么，生怕出差错。
凤玺见他微微出神便带着歉意说：“你是不是累了，都怪我和你说的太多了。”她拿出一个苹果给他削好然后又切成小小块儿摆整齐，展颜一笑柔声说：“吃点水果吧，冬天的苹果特别甜的。”
“谢谢你，凤玺。”晴光笑了笑。
凤玺看着他一口口咬着苹果，忽然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角的淤青关切的问他：“晴光，你要怎么办？你这个样子我好心疼。”
晴光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安慰说：“我已经习惯了，也许有一天远走高飞，就彻底脱离苦海了。”
“那，你会带上我吗？”她凝神望着晴光，认真地询问。
“会的，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晴光重重点头。
凤玺笑了，心底如同干涸的土地恰逢细腻的春雨，有一个男生对自己说不会离开真的是最美的故事。可是她不知道，承诺变为现实，有一天，当她要离开的时候，晴光也已经折断了她的翅膀。
晴光还要再休养一周才回学校，凤玺知晓了晴光的情况，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也不用每天都胡思乱想的了。元旦一过，距离期末考试也没几天了，凤玺开始把更多的心思放入学习中，下学期文理科分班，凤玺还是想进入文科的好班。居皖在班级门口喊她，两人约好了一起去办公室问数学习题，没成想，迎面却碰到了闫翠翠。闫翠翠不动声色地挡住去路，双手环在胸前，噙着深深笑意打量着凤玺：“你就是晴光的女朋友啊，长得可真好看。我没想到晴光原来喜欢小家碧玉的女生。”
凤玺也知道她是谁，不由扯出一抹疏离的笑意，客气地说：“我们要去办公室问题，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闫翠翠却没有丝毫避开的意思，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凤玺说：“我这里有个消息，是关于柳晴光的，你要不要知道？”
居皖暴脾气上来，不由怒道：“你神经病吧，跟你说了我们要去问题，赶紧让开！”居皖身体素质好，上前一把推开闫翠翠握住凤玺的手往前走。
“晴光被打的原因是因为一个女生找上门来说，晴光让她怀了孩子。”闫翠翠立在原地，声音不大不小，可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凤玺的耳中。
周围还有其他看热闹的同学，晴光在学校的名声历来是声名狼藉，他的那些风流韵事都是大家的饭后谈资。如今晴光不在，谈论的对象就变成了她的女朋友。
凤玺低着头，居皖看不清她的神色，闫翠翠却只是冷冷地笑，拍了拍手便离开了。居皖恨恨地说：“她怎么这么讨厌，嘴巴真贱！凤玺，甭理她，学业为重，学习好了才能赚大钱，不需要男人！”
凤玺攥着手指，指甲陷在肉里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她麻木的点了点头，喃喃说：“是啊，我们还要去问题呢。我们走。”她确实问了许多题，可是回到位置上却发现字迹潦草的自己都分辨不出来。同桌见她怔怔看着习题集便好心的询问：“怎么了，还是有什么不懂吗？要不要我们一起研究研究？”
凤玺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无所谓了。”
她没有选择去质问晴光，林薇、叶姝含这种事实她都没有过问，更何况闫翠翠口中捕风捉影的事情。可是那天晚上晴光对自己挨打的原因也是轻描淡写的，而且还一直瞒着自己，她不得不去猜测这件事的真实性。毕竟，晴光依然是一块有棱有角的顽石，凤玺并非春水，她无法让他变成一颗温润的鹅卵石，而那也不是凤玺喜欢的样子。
马小西看到凤玺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公交车站那里，双手环抱住自己，茫然而又孤独。冬日了，她穿的很单薄，整个人都感觉到无尽的冷意。马小西心想他们两个似乎最近很有缘，总是经常碰到。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试探着打了个招呼。凤玺“霍然”抬眸，见是他便勉力一笑：“你也来等车？”
“不是，我要去趟胜利商场，没想到路上遇见你了。”马小西顿了顿，又问她，“你怎么了？是不是穿的太少了受凉了？”
凤玺摇摇头温言道：“没有，我的车要到了，再见。”
马小西讪讪说了一句“再见”也离开了。
流言总是会一传十十传百，马小西也从朋友那里听说了这件事，一个高中生弄大了别的女人的肚子，还被人家找上门来要求负责，这在校园里可是不可多得的趣闻。马小西从手机里抬起头怔怔的问：“你们说的到底是真的假的啊？确定那个男生是七中的柳晴光？”
同学言之凿凿：“我和你讲，错不了，这小子还有个女朋友呢，这下子估计他女朋友要跟他一哭二闹三上吊了，谁能忍得了啊？”
马小西却没有同学预料中的好奇，反倒沉着一张脸似乎有些愁绪。他并不算了解凤玺，只是因为胡蓉，近段时间两人接触了几次，再加上那个夏天她几乎每天都来家里给小楠补课，他便将她看作是自己的一个朋友。为了朋友，马小西从来都是秉持着侠义心肠，为了朋友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可现在他能为凤玺做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