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死了，在前天，或是昨天，林果记不清。
所有人都只说他是因公牺牲，林果并不清楚任何细节。林果曾问过秦志豪：“他是为了保家卫国牺牲的吗？”“他是倒在了保家卫国的半道。”秦志豪答得含糊。
这几日她都过得昏昏沉沉的，她看见面前的队长和副队张着嘴像是在说些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说，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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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试衣间里出来时林果红着脸紧跟在秦志豪身后，努力忽视周围人的目光，秦志豪反倒一脸坦荡大阔步到收银台结账。
“下不为例啊！”店长笑得无奈，“我还做生意呢！”
“行。”秦志豪语气轻快，像是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负面影响。林果闻言把头垂得更低不好意思接话。
两人回到车上，秦志豪收到部队发来的信息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下林果，欲言又止。他从后座拿出自己刚才到旁边店买的几套常服递给林果：“队里有任务现在得集合，没有时间陪你试衣服了，这几件你先凑合穿着，咱们下次再来买。”
“嗯。”林果点点头，打开袋子见里面都是些很少女的服装，甚至还有公主裙，不禁笑出声，像是被丈夫当女儿养着。
秦志豪边发动汽车边叮嘱林果：“情况紧急，先把你送到最近的第五小队，那里有军嫂可以陪你说说话，你先把衣服换好。”
第五小队就在镇子不远处，队里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军嫂。
军嫂见着林果欢喜得不得了，拉着她的手有聊不完的家长里短。秦志豪见状便安心离去。
林果知道军队有纪律，外人是不能询问作战任务的，只是听见偶然经过的第七小队队员与军嫂打招呼时谈到了“林毅”这个名字，林果一时不禁上心。
她冒昧插话：“林毅怎么了？”
“牺牲了，我们正要去参加他的遗体告别仪式！”七队的小伙子下意识地接过话，陡然见林果貌美且面生，反问道，“姑娘你……是镇上谁家的闺女？”
军嫂大笑着解释：“什么镇上闺女，这是二队秦队的老婆！”
二队！那不就是林毅的队伍吗！看来是二队有意瞒着她，七队队员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秦嫂……我，我先走了啊”。
“别走！”林果小跑上前拽住他的胳膊，声音哽咽，“带上我，拜托你……带我一起去……”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七队队员也难以拒绝林果的请求。
林果没有想到自己是在这种场景与哥哥重逢。
下车后，入眼便是很长的黑色横幅——“沉痛悼念林毅同志”；两侧是黑色挽联——“满堂哀思行祭礼，来生再续战友情”；抬头看见门上三个大字——“殡仪馆”。
林果在七队队员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走到灵堂前，黑白照上的林毅笑得英气。
林果已经两年不曾见过林毅，将记忆中的模样与遗像比对，有些陌生又有些亲切。
周遭纷杂低语林果听过就忘了。“子弹又没击中要害！怎么会……”“听说是营地到医院的距离太远，伤口在途中恶化感染才抢救失败。”“才20岁啊？”“呜呜呜……林毅……”
她还记得小时候哥哥总会依自己的要求亲亲抱抱举高高。
回忆起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林果突然也想给遗像上的他回一个笑脸，努力扯着嘴角，失败了。
二队的男人们被林果的出现吓了一跳！
秦志豪最先反应过来，大步上前扶住林果的身子，“你……你怎么到这来了？”
“你放开我！你这个骗子！”林果拼命挣扎着喊，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你说过要带我去见哥哥的……”
秦志豪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不断安抚：“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别哭了好不好…林果…”
但林果只是摇头，把脸埋在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泪水浸湿他胸前军装。
宋延森从门口走进来，走到两人身边。虽然林果凄厉的哭声像是在揪他的心，可仍不得不开口低声提醒“林果，注意控制情绪，别忘了你的身份”，转头跟队长叮嘱“军委纪委的人到了”，秦志豪了然点头。
小队成员们心知肚明，林毅一死，枪杀案再无对证。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让调查组的人注意到林果的存在。只要过了今天，大家的生活就又能和往常一样，只除了……林毅。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你必须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能告诉别人林毅是你哥哥，你的身份只是我的妻子。”秦志豪附身在林果耳边低声嘱咐，语气凝重，见她哭泣不止也不知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想了想又补充解释道，“你是改过个人信息才能嫁给我，现在的你20岁，和林毅同年，生日还在他之前，也就是林毅比你年纪还小，所以他不能是你哥哥，他只是我的队员，你明白了吗？”
林果听见了他的话但没有心思回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后来发生了什么林果也记不清了，大概是她哭晕在灵堂后被队里的人带回了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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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秦志豪实在是不忍心看到林果这副行尸走肉的样子。
小队四人都记得林毅临走前的嘱托：“替我照顾好林果！”那时队长与副队只是无声郑重点头，而周彦文和任达给出了承诺——“放心吧，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可是，”周彦文皱着眉头神色担忧，“上头下了命令，这次作战我们负责在C国接应……林果怎么办？”
宋延森给出提议：“就按原计划先送走几个月，等我们任务结束回来接她，这里不安全。”
队里其他成员也都附和，他们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何况，他们并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这天，林果情绪平稳些，她让秦志豪带自己去烈士园里看看林毅。
站在林毅的碑前，林果看着照片上哥哥的脸庞，轻声说着“老公，你说……哥哥还记得我吗？我已经两年没有见过哥哥了，都快忘了他的模样，只还记得一些童年琐事。现在想来……我对他而言也没什么要紧的……”
“傻瓜，胡说什么……你是林毅最爱的妹妹。”秦志豪从见到林果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了这一点，“哪怕他从来都没有亲口跟你说过，他也一定是爱你的！”
或许林毅还以为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林毅是很洁身自好的人，不仅是部队里少见的处男，甚至都没有谈过恋爱。即使欲望高涨，他也只会偶尔自己用手解决。对那种街边的女人，他从来都是不屑的。
直到镇上新来了一个发廊女，大家都叫她琳琳。那段日子，林毅一得空就往店里跑，大家还以为他是陷入爱情所以为她着迷，只有秦志豪知道原因。
某天秦志豪路过他俩房门前不经意听到对话声，他听见林毅在做爱到高潮时低吼“我爱你、我爱你，琳果……”私下打听才知道，女人真名叫张琳果。
原本秦志豪并不在意，直到林果出现。仔细观察的话两人眉眼间是有些相像的，后来他想，或许林毅每一次喊的其实都是“我爱你，林果”。
可是，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从回忆里醒来，看着林果颤着手摸上林毅墓碑上的照片，秦志豪脱口而出“我爱你，林果……”林果愣了一下看向他：“我也爱你，老公。”
秦志豪并没多做解释，只是默默想着，兄弟，我帮你说过了。
离开烈士陵园时，秦志豪对林果说，“队里有作战任务，这两天就得走”。
“我会好好等你们回来的！”林果温柔回答。
秦志豪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果，你，想学着当护士吗？”
林果疑惑地望着他。
“这次作战地点比较远，说不准会去多久。”秦志豪解释着，“军区军医学校有护理进修班的名额，我打算推荐你去，学点护理知识，以后也能多照顾着队里的人。你愿意吗？”
“嗯！”林果点点头，她这段时间心情太压抑，急需转移注意力让自己没有空闲伤感林毅的离世，上学是很好的选择，“我也想为队员们多出些力！”
只是军医学校，又将是怎样一段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