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有本翻过无数遍的, <创世神典>,月光明洁地撒在绘着绵衍金线花纹延展的黑色硬壳上,被少女摸索了一下,伸手间够取过来。
她翻身支颐伏在床上,打着疲顿的呵欠,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着。
创世神典说,造物的父神早已在同魔神的最后一战中陨落。
祂金色的眼眸化作了生命,祂的身体化作了这片大陆,还有织锦般温柔的蓝色苍穹。
祂的金血化作了生命之树和种种花草,化作了这世间美好值得守护的一切;就像与祂同归于尽的魔神化作了腐朽和死亡,化作了魔族和冬天的极夜。
创世神典说,魔族的标志是血眸,他们是人类的敌人,魔神的子民。
创世神典还说,阿特斯兰家族是光明之神普利洛斯和月亮女神安柏的后裔,纯血的继承人能够继承这两位神明的力量。
可是啊,创世神典里没有说过,有着父神一样,金色的眼眸,却生着黑色铺天盖地的翅膀,能够化身为那高贵而威武,以肌肉和鳞片,背刺和利爪,尖角和狰牙铸就的峥嵘,让人见之便会心生敬畏的生物,她的心上人,她的哥哥,她的西瑞斯,究竟,是什么。
创世神典也不会说,为什么,他会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日复一日地,备受的苦难。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起过,她曾经有过一个哥哥,曾经的王储;就像没人会和她说,她的母皇,馥兰陛下,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从来没有走出过东皇宫,为什么那里只有她的父亲,公爵冕下能进入一样。
像是悲伤太过,于是没有人愿意回忆的过往;郁悒太深,于是被人选择性遗忘的存在。
阿黛尔见到自己父亲的时候,很少很少。
公爵冕下要不,就是在前线和魔族作战的战场上,那里他是帝国所向披靡的战神,强大的守护者,剑尖所向,无坚不摧的神明;要不,就在东皇宫陪她的母亲,十天半月也不见他从里面踏出一步,像是苍白生长隐匿于墨色的暗夜里的,精魅。
公爵冰蓝色的眼眸,有些死气沉沉,像一具早就死去,却无法安详地躺在棺木里长眠的,行尸走肉;忧伤的藤蔓将他缭绕得严严实实,他沉缅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外界隔绝封闭,为黑暗所吞噬,像一座沉睡静止,门扉紧闭的,城堡。
幼年的阿黛尔,可以算是身边没有任何亲人,她最亲近的人,便是严厉得有些古板的,侍女长丽达。
她曾问过丽达,爱是什么,被珍爱是什么。
侍女长和她说,创世神典里,美丽的月亮女神,安柏曾对她深爱的兄长,光明之神,说过的话。
爱是心间温柔开放出的花;爱是稚鸟破壳时第一眼看见的,世界的色彩;爱是海角天涯都阻隔不了,你想要靠近的那个怀抱;爱让人想把心意放在最精美的盒子里,以最谦卑的姿态奉上给那个,你想他知道你心意的人。
侍女长说,被珍爱的,那是您,帝国最尊贵的公主殿下,您的名字来自光明之神与月亮女神的后裔,您是神祝福的孩子,捧在掌心的明珠。
她不懂。
她不懂她看见的这个世界。
魔法丛林的深处,有一株血红的玫瑰,它在孤芳自赏地孑然生长开放,它有着花枝招展的动人和曼妙,让人想要靠近。
可是啊,它生在苍黧丛生的荆棘包围中,自身也带着尖细的长刺,连鸟儿的羽翼都飞不过那无处不在的蒺藜利刺,想要拥抱那朵初生美好的花朵,要拖着一地长长,披荆斩棘后留下的血迹走向它。
这个世界可以很美好。
开放的白蔷薇下有细戋的蜉蝣在飞,它们有透明的四瓣长翼,折射着熠熠的阳光;星海浩荡的夜垂落在花间的白露上,凝结成一方璀璨得灼光万顷的小小世界;知更鸟儿在披星戴月地歌唱,它的胸口有一片橘黄细腻的羽毛,像是熏染天边的晚霞遗留下的温度。
可是啊,春天的和风,夏天的繁花,秋日的硕果,这些到了冬天,都是要消逝的啊。
蜉蝣会直挺挺地死去,它们是朝生暮死的一眨眼。
白露会蒸腾不见,它们的存在是夜晚的慈悲。
鸟儿会在严冬里从枝头倒下,变成冷硬冻僵的一具尸体。
那些在她面前众星捧月对她嘘寒问暖,呵护关怀的人儿们,会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嘲笑她的笨拙和无能,模仿她犯过的愚蠢的错误,然后说:“诶呀,高贵的阿特斯兰家族,神之后裔,原来,也是有废物的啊。”
然后,以滑稽的夸张大笑出声。
像揭起一张张友善的面具,露出之后光怪陆离的真实,一张张各异的脸。
所以你看,这个世界,也可以很残酷呢。
她是帝国唯一的公主,高贵阿特斯兰家族的纯血后裔,将来的皇位继承人。
可是,都没有人会完全因为她是她自己,因为她是独一无二的灵魂,而喜欢她呢。
要学习的礼仪,课程,知识,武艺,繁重而错杂,她总是做不到,达不到要求。
虽然,她已经很努力,已经很尽力了啊。
也没有人会在,她因为孤独和挫败哭泣的时候,安慰她。
严苛的侍女长会半跪下来,以和她齐平的高度以手臂搭在她肩上,认真地对她说:“公主殿下,您是未来的女皇,我们高贵的,王。您可以悲伤,但不能软弱。”
她说:“阿特斯兰家的孩子,只流血,不流泪,女孩子也一样。”
可是啊。
一个人要面对的世界那么大,那么冷,没有一个温暖让人安心的怀抱做后盾,要怎么,去单枪匹马地迎战这个世界肆虐不可预知的风雨,平复和胜过内心的那些脆弱呢。
如果连后退都没有余地,眷恋都没有温度,那又怎么,要人去义无反顾的勇敢呢。
不会,太过残酷了吗。
幼年时期的公主殿下,有段时间很喜欢在凌晨完全没人的时候,独自爬到西皇宫外那棵最高的,茂密苓茏的山毛榉树上。
她穿着白睡衣,裹着暖和的羊毛毡毯,抱膝坐在树顶上,在一个金花鸟的巢穴旁边,来迎接天光破云时的第一线,光明。
那时候,那一窝雏鸟刚刚出生,还没有完全睁开眼睛。她和这些嫩黄色,毛绒绒的小东西一起沐浴在那初生的,金色明焕的光线里,光明有着仿佛能禳除一切晦暗,照亮一切阴森潮湿的质地。
她想,这就是雏鸟所见的,世界第一眼的色彩。
这就是爱,像是世界的温柔以待,拥她入怀。
多么的美好,让人眷恋。
只是啊,这窝雏鸟有每日回来,悉心喂食它们的父母,有在乎它们的亲人,而她,没有呢。
---第一个故事总算k完了的分割线--准备开始k元始了。。。哈哈哈哈。开森。这个故事k得偶要死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