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霎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
故事,是怎么开始的呢。
故事是,尊贵的冥王爱上了金发,活泼可爱的贝瑟芬妮,于是把她抢回了冥界,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冥后。
但是啊,这个姑娘恼怒他的专横,一开始并不喜欢他,甚至连理都懒得理他。
但她也没能顺利回到母亲德墨忒尔那边,因为两边都想要,冥王不肯放人,谷物女神不肯放弃,于是神主宙斯夹在自己的哥哥和自己的姐姐&夫人中间,左右两难之下,做了个折中的妥协。
一年中,有六个月贝瑟芬妮可以在地上,陪母亲;另外的六个月在地上,陪冥王。
那后来呢?
后来啊,这个姑娘还是爱上了俊美深情的冥王大人,这个男人冷硬冰封的心只有那么一丝罅隙,那是为了她,而破开的阳光;他冷峻英气的面容,只有看见她的时候,才会露出温柔的笑意。
她想变强大,想和他一起做冥界的主人,为他分忧。
可是,贝瑟芬妮是春之女神,是蓬勃的生命,是万物生长的生机,是和冥界死寂,破灭的属性格格不入的啊。
所以,才有了普洛塞庇娜。
在冥王大人怀抱着她,直接用自己的肩膀为她,挡住了赫拉克勒斯那一箭的时候,他的血溅到了贝瑟芬妮的脸上。
她不想再看见,他因为保护她而受伤,她想要变强大,站在他身边,守护他。
于是,他的血让她觉醒了冥后的性格,那是普洛塞庇娜。
贝瑟芬妮把对他的爱恋都给了普洛塞庇娜,这样,在回地上的六个月里,她可以安心地做贝瑟芬妮,陪在母亲身边;回归冥府的六个月,她便是普洛塞庇娜,那个深爱着冥王的,强大的冥后。
这就是,贝瑟芬妮的两全法。
可是啊,这样的自以为是,冥王陛下,又是怎么想的呢?
她,普洛塞庇娜,这个被迫分出来,被迫接受了所有感情的,又是怎么想的呢?
普洛塞庇娜时常想,这个强大,冷酷的她自己,其实,和冥王陛下起初爱上的那个姑娘,是几乎没有丝毫共同之处的啊。
所以,他真的爱自己吗?
是不是,就是因为她也是贝瑟芬妮,也有着贝瑟芬妮的身体,而爱她,接受她,却不是因为,普洛塞庇娜自己呢。
他爱的,是不是从来都不是普洛塞庇娜,这个灵魂呢。
毕竟,在冥界时,从来,都没有人爱过冥后啊。
连母亲德墨忒尔都不喜欢她,她只会让生命衰败,只会剥夺生命,和大地与丰收女神的属性完全不符。
人人都喜欢贝瑟芬妮。
母亲德墨忒尔,阿波罗,赫尔墨斯,厄庇墨透斯(Επιμηθέας),还有特洛伊之战(Τρωικός Πόλεμος)中的人类的英雄,狄俄墨得斯 (Διομήδης),赫克托尔(Έκτορας),阿喀琉斯(Ἀχιλλεύς),多得不计其数。
贝瑟芬妮笑起来,像是金煜煜的阳光,照亮了每一个阴暗的角落,能够让鲜花盛开,大地回春。
几万年了,在她成为云兮之前,没有人,喜欢过她。
人人都畏惧她的强大和冷酷,她是高高在上的冥界之主。
她不在乎。她想,反正也不需要,有什么关系。
只要陛下喜欢她就可以了。
只要陛下不会抛弃她,就好了。
可是啊,他现在亲口说,她不是他的类型,他的类型,是金发活泼,能够满足他的,保护欲的姑娘。
那是贝瑟芬妮。
他最初爱上,抢回了冥府的姑娘,和她的性格差了十万八千里的那个,被她保护的姑娘。
不是她。
她在这一瞬,电石火花地想明白了很多,之前没有想通的事情。
她明白了,为什么,初遇的时候,她会觉得这个人并不喜欢自己,为什么一开始他对自己明明没有兴趣,后来却还是来找了她。
因为,陛下他,觉醒了啊。
她想,没有觉醒,完全靠本能行事的冥王大人,确实是不喜欢她,不喜欢她这个类型的啊。
她想起了,他说,他会保护她。
她明明是不需要被保护的那个,所以,他想保护的,是贝瑟芬妮。
她想起了,他那时动情时,温柔亲吻着她的鼻尖,她的眼睛,他说的是,你的眼睛真美,你真美。
可是眼睛,和身体,都不是她,不是云兮,或者普洛塞庇娜啊。
所以,他喜欢的,是这具身体,不是她这个灵魂。
她就像一个困在这个躯体中的过客,一个埂在这两个人之间的,第三者。
她从存在之后,就爱他,没得选择。
没人问过她的意见,愿不愿意被分出来,愿不愿意,生来就爱他。
她的职责,是保护贝瑟芬妮,站在他身边,保护他。
她总是和自己说,没关系,只要他还喜欢她,不就好了。其他的,有什么关系。
结果,他也和那些人一样,喜欢的是贝瑟芬妮,不是她。
那她,云兮,普罗赛庇娜,对他,又究竟,算是什么呢。
她也想起了,那时自己心里的那个,想要挣扎想要逃开他的声音。它在告诉她,他并不喜欢自己,并不是喜欢自己这种类型的,他想要自己不过是为了顺从他的掌控欲,他在骗她。
是啊,他确实在骗她。他那时说,从第一眼看见,就喜欢她。
明明,就不是他的类型,就不是喜欢的,她。
胸口又堵又闷,而且,一抽抽地,难过。
好难过。
她其实,一直都是知道的啊。一直都知道,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只是啊,既然不是他的类型,那他为什么,又要来招惹她呢。
就不能,放过她吗。
她这一瞬的失态和沉默,让赫拉唇角啜的笑容更加笃定得,踌躇满志。
“你想要自由,普罗赛庇娜,你想要的是,自由。你想要从这个躯体中超脱出来,做你自己,不再和贝瑟芬妮有任何关系,不是吗?”
赫拉红唇轻启,带着赛壬女妖般蛊惑人心的魔力,近得似是在她耳边,轻轻出声。
“强大的普罗赛庇娜,冥王爱的,从来都不是你啊。埂在这两个人中间,不难过吗。”
“所以,和我合作吧,我能给你自由。”
这个柔和的声音,却像是一个狠狠的耳光抽在了她的脸上,她感觉自己的脸在火辣辣的疼。
是啊,她存在了几万年,从来都是只有她打人家脸的份,今天却破天荒地被人打脸了,还被打得那么狠。之前她讥讽赫拉的时候有多骄傲,这时候,就有多失落,连自尊都破碎了一地。
脸真tm痛啊。
下一瞬,黑发异眸的美人笑了。
她淡然地掠了掠额间的落发于耳后,一笑间,眉目恢复了以往勾魂摄魄的奢艳,前一瞬的失神,仿佛完全都没有出现过。
她施施然伸出手,黑色的光华万缕,开始在她白皙的手中缠萦缭绕。
她说,“尊贵的神后,我们正在诸神之战当中啊。您不会认为我至于傻到,会相信您这个敌人,愚蠢的挑拨离间吧。”
……
“那我们试试看啊。试探一下,你亲眼来看看答案是什么。来吧,普罗赛庇娜,你也想知道的,不是吗。”
赫拉手握着法杖,笑得风淡云轻,却带着几分意满志得,仿佛猜中了她的心思,踩到了她的痛脚的,好整以暇。
这个笑容,真刺眼。
她自己也很喜欢这么笑,所以,怪不得之前都没人喜欢她。
她冷笑了一声。
“不用了。试探什么的,没有意义。自由这种东西,也得靠自己,不是任何人给得起的。”
黑色的长鞭出现在她手中,黑发的美人眯着异瞳,看也不看地随手一甩。凌厉的鞭风顿时暴涨,横亘过百米多的距离,带着如浓墨翻滚的神纹,狠狠抽落在此时正缠在地狱三头犬身上的皮同怪兽,牛头下方蛇颈最细处,精准地正中气管和食道之间的七寸。
打蛇打七寸,蛇一类的怪物,也一样。
这一鞭,抽得怪兽一声仰天咆哮,松开了之前咬住三头犬颈处的蛇牙,于是被三头犬乘机反扑,一口凶恶地直咬在之前被她伤到的七寸之上。
胜负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