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的事,萧珩从来不敢在杨微面前提起,不管是不是他愿意,总归是他亏欠她的,杨微便像雪山尖顶儿的那抹白色,是那样的纯白无垢,又这般坦然待他,便是心里对他信任有所保留,也不会瞒他,全然是把自己交与了他。
萧珩恨不能不曾与杨微相识,好叫她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又希望杨微与他闹一闹,吃味一番,好叫他知道她是同他一样喜欢他的——不愿意同任何人分享,不愿意有任何人窥觊,要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独占她。
喜欢一个人到极致,唯有私藏才心安。
萧珩搂抱着将睡未睡的杨微,又翻身平躺回去。
杨微扭挣了几下,含糊不清嘟囔了什么,大约是责怪他的话。
萧珩将人往自己身上搂,他如今入睡的习惯已然变了,非要杨微侧卧他身畔,一手横在他胸前松松抱搂着他,一脚半蜷起搁在他腿上,好似挂他身上一般。
今日杨微只横了手抱他,腿贴着他的腿,并未动弹。
萧珩伸手去勾杨微的腿,“腿呢?怎不挂上来?”
“会流出来的。”
杨微挣着逃了,含糊应道,今日萧珩弄在里头的都没清理掉呢。
明白杨微所指,萧珩低低笑出,“有什么要紧?”勾着杨微的腿往自己身上挂去,伸手捉住杨微的手,十指相扣,“睡吧。”
杨微便抱搂着萧珩,沉沉睡过去。
未几日,已是腊月中,年关诸事都准备妥当,倒没那般忙碌,杨微常在东宫,仍是陪赤那玩闹,但与萧珩独处不多,因为圣上受了寒,又病着了,交给萧珩的事情更多了。
昭文阁也便更热闹了,杨微已好几日没去昭文阁的耳房,去了也是白去,萧珩不得空。
腊月十八,有宫人来请杨微,说皇后请太子妃。
杨微换了身衣裳,随宫人入仁明殿。
殿中只崔后,及文娘。
崔后赐了座,便说,“正月初一要去大相国寺祈福,你也要一道,这是尚宫局依制给你新做的衣裳。”
文娘捧着衣裳交与杨微,杨微便道谢。
崔后笑了笑,“自家人,谢什么,都照着你尺寸做的,回去试试若不合身改还来得及。”
杨微又应。
这尚宫局又不是头回给她做衣裳,皇后可没替尚宫局送过,今日衣裳就是个借口,后头还有别的话,杨微等着。
崔后果然又说,“见你总也不戴耳坠,可是没喜欢的?”
杨微说,“小时候怕疼,没扎耳洞。”
“这可不行,”崔后说着,便吩咐文娘取几副耳坠子来,继续对杨微说,“你在杨家不戴也无妨,既已嫁与太子,莫说紧要场合,寻常也改戴着,以彰太子妃身份。”
杨微接了耳坠子,称是又道谢。
崔后的笑便敛了,这杨女当真是滴水不进!
“听说你正喝药调理身子,可有身孕了?”
崔后这话,都比之前生硬了几分。
杨微依旧是守礼却疏远的态度,答:“方御医前日诊的脉,说没有身孕。”
崔后低低“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只冷冷说,“虽成婚两月,但早日为皇家诞下一儿半女总是喜事,好生喝药调理。”
杨微依旧应是,不多说半句话,绝不露半点恼。
跟杨微一起入殿的云晚听了都气。
合着自家女郎嫁进东宫就是给皇家生孩子的啊!
有本事将这话与太子说,让太子娶个十个八个的,一生生一堆!
崔后见杨微这等态度,知道心里的火今日又是发泄不出,不耐挥挥手,让杨微退下。
杨微便依言退出仁明殿。
云晚捧着衣裳跟在杨微身上,脑袋垂的低低的,真想把这些破东西给丢了。
都不知多少回了,崔后仗着身份寻些有的没的由头叫自己女郎入宫,不是施压就是挑错的,真真恼人!
“可不许丢,年后祈福要穿的。”
杨微慢了一步,悄声与云晚说。
云晚捧着衣服走得快了些,紧跟着杨微,真真替杨微委屈,“女郎!这……”
“几句话嘛,你听听就算了,我且不生气,你恼什么?莫要叫人见你这愁眉苦脸的模样,落人家话柄。”
杨微这般一说,云晚当即恢复如常,确实如此,叫人看了去,可不会说她云晚对皇后不满,只会说东宫对崔后不满。
一行人正欲出宫,有一内侍拦路,说圣上请太子妃。
云晚当即紧张扯上了杨微的衣袖,杨微也不知何事,但她向来随遇而安,便请内侍带路。
内侍未出后宫,将杨微带到了先皇后的寝宫——福宁宫。
那内侍讨好的向杨微解释说,圣上自病来就搬到来福宁宫,一直在此处养病,便请杨微稍等,入内通禀去了。
杨微安抚了下云晚,得到传唤便进门去。
上回杨微见圣上是在冬狩,杨微记得圣上甚是开心,精神饱满,如今再见,仿佛这两月老了许多,原本光润的脸上多了好些皱纹,发鬓两侧斑白,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也浑浊了许多,不似杨微记忆中那双帝君高深莫测的眼。
圣上正躺卧在一软榻上,只蒋宗实一人在殿内伺候。
杨微行过礼,却忽然听圣上一声喝,“跪下!”
看来今日是要骂她。
杨微“扑通”一声,跪得毫不犹豫。
不就是骂么,她又没少挨。
这一跪,把蒋宗实吓得不轻,赶紧捧了一方软垫忙忙递于杨微身前,“哎哟,殿下可摔疼了。”
杨微笑了笑,“不疼。”
是真不疼,冬日衣服穿的厚,萧珩怕她冷,不管出不出门都给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总觉得她要被冻坏了。
圣上倒没责骂蒋宗实,只令蒋宗实退至一旁,说:“你不是朕中意的太子妃。”
杨微心说我还不想嫁呢,但看在萧珩的份上,忍了。
圣上继续说,“可太子中意你,为了求赐婚的旨意,在延福宫宫门口跪了一夜,若非他执意要娶你,太子妃绝落不到你头上。”
不做太子妃,当镇国公世女也挺好的,但杨微不说,继续忍。
圣上忽然一叹,“杨微,你的性子,朕喜欢,不中意你做太子妃的原因你也知道,那你知道朕为何同意赐婚么?”
杨微答的干脆,“不知道。”
这有一说一说话绝不绕弯的性子,当真轻松,圣上便笑,“因为太子中意你。”
才笑出了声儿,圣上便开始咳嗽,止也止不住得猛烈咳嗽,蒋宗实躬身上千为圣上顺气,好一会儿才停下。
杨微觉得还是有必要关心一下的,毕竟是萧珩的父亲,便道,“陛下保重身体。”
“算了,”圣上罢罢手,“这等虚话你不想说,朕也不想听,今日叫你来也无旁的事,太子事忙,你要多照顾。”
杨微揣摩了下圣意,“我会叫厨房多烧几个太子喜欢吃的菜的。”
要她烧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厨房不被她烧了,烧出来的东西没准能把萧珩毒死。
圣上:“……”
圣上说,“东宫饮食自有宫人,朕是说,多辅佐太子。”
“辅佐?”
杨微一点也不明白,要她怎么辅佐,替萧珩看奏章?
“嗯,”圣上颔首,目光又恢复了几分帝君的高深,“朝中诸事繁多,你需替太子分担一下。”
杨微很为难,她认识几个朝臣啊?
“好吧,不过陛下容我些时日。”
圣上眸中里闪过一丝精光,眸底深藏危险,暗流涌动,“哦?”
杨微便说,“我尚且连六部的尚书侍郎都认不全,遑论百官了,若要替太子分担,还需过些时日。”
杨微想起上回杨晋带她认人,认得脑壳都疼了,又补了一句,“需多过些时日。”
圣上定定看着杨微,见那双剔透的琉璃色眸子一派纯澈,绝色容颜坦然无比,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等豁达磊落,什么算计都是空。
圣上只说,“回去让厨房多烧几个太子爱吃的菜吧。”让杨微退下了。
杨微便走了。
回去便跟萧珩告状,杨微把圣上叫她去的事情说完,摇头嗤道,“难道我不知道他是试探我吗?他不就是想防我干政吗?我又不傻。”
“也没聪明到哪儿去,也不怕我多想。”
萧珩无奈,心里又十分开心,能与他说这等话,除了是因为与他亲密无间,还能是什么呢。
杨微坦诚,“我本就事事与你说。”
萧珩想象了下听杨微回话后圣上的神色,被自己的话套进去的滋味想必不好受,点了点杨微的鼻子,道,“便叫你骗了去。”
话里半分责怪也无,全然是宠溺。
“我未曾骗他,我确实认不得几个朝臣,我只是知道他的心思。”
要是骗,那便是说谎,一个谎要用更多的慌来圆,且圣上久居尊位,那双眼睛看过多少事、多少人,岂是想骗就能骗的?
“不是骗,也是糊弄,想来以前没少糊弄我。”
杨微便认真保证道,“往后必不糊弄殿下。”
萧珩只笑笑,并未说话。
杨微问,“殿下近来心情不好,是因为陛下住在福宁宫么?”
萧珩眸光暗了暗,错开了杨微的清澈坦率的目光,露了个淡淡的笑,“我怎心情不好了?”
都对她露出这等假笑了,还问怎么心情不好了!
杨微并不强求,坦然道,“殿下不想说,那我便不问了。殿下饿不饿,今晚想吃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