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吧？” 李星和将手机放回兜里，扶住摇摇欲坠的吴念。
对面街角那穿着红色羊绒大衣的女人在他的注视下不甘地退入了身后的暗影中：哼，就差那么一点。那个吴念算个什么东西，他们都这么护着她！
橱窗倒映着自己有些狼狈的样子，吴念用手背擦去眼泪，直起身来。
“不好意思，我可能不太舒服…” 她还在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告诉眼前的男人，毕竟两人严格来说只见过两次面，还没那么熟。要是先被当成私生饭，再被当成疯子……
“今天晚上你睡我那里。”
“啊？！”
李星和说得很笃定，并没有给吴念拒绝的机会
“鞋子跑掉了？” 他突然蹲下。视线停在女人纤细的脚踝处，伸手拂掉了黏在上面的几片枯叶。站起身来时他微微叹了口气，一手扶着女人的背，一手掠向女人的膝弯，抱起了她。
细雨，人群，高大的男人抱着娇小的女人行走在微雨中，这画面其实很美好。
吴念在李星和怀里愣愣地失了神，这梦境美好得不似现实。要这不是个赌约该多好啊…要是她还活着，该多好啊… 她伸手环住他的颈项，轻轻阖上了眼睛：不过梦渊那家伙也够幽默的，找的厉灵很会搞笑嘛。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呵呵。她没有主动去找厉灵，没想到厉灵反而主动找上她了。虽然一开始她完全没有发现夏桔身上有古怪。夏桔、公众号、杂志社、不该在夏天出现的枯叶…这些就是线索吗？
“你要是能化解厉灵的怨念，我就送你一样东西，毕竟怨念新化的灵体最是鲜美，我也是好久没尝过了。”
“但是能不能活着看你自己，要是三个月内你找不到厉灵或是化解不了她的怨念，我就吃了你。”
“你要是早三个月答应多好，现在只剩三个月能玩儿了。冥界那些判官烦得要死，你最好别被他们找到，也别被厉灵先吃了。”
……
她想起那黑暗中的混沌日子，要不是梦渊最后提起，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虚无中熬过了三个月。
有人说自杀的人会下地狱，那天她再睁眼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进了地狱。只是等了很久都没有见到传说中的牛头马面，也没有看到拔舌烹油的情景。属于她的只有一片虚空，有时候不见五指，有时候又是灰色。
直到红发獠牙的梦渊出现，问她为什么不怕自己。
梦渊说人的梦境可以实现愿望，所以她看到了还活着的林楠，遇到了眼前的男人，还有了小小梦想。这个世界挺好的，她不由就生出了那么点贪心。
一滴眼泪飘进雨丝间；落在地上；被踩碎了。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天。
***
吴念租住的公寓楼下，元哉望着楼上黑着灯的房间。
一条查理士王小猎犬耸拉着耳朵贴了过来，磨磨蹭蹭靠到了他的脚边。
“怎么？厉灵找上吴念了？”
“汪汪汪！” 是的，但是最后被文祖拦住了。
“她运气倒是不错…”
“汪汪！汪！汪汪！”
“觉得我太残忍了？凡人都是要死的，早几年晚几年不过就是白驹过隙，对这片天地而言，我们都不过是沧海一粟。白泽，你身为兽王不应该看不透这一点。”
“汪！呜…”本来还想争辩几句的白泽在看到窗后的人影时瑟缩了，转身夹着尾巴溜进了小区的灌木丛。
元哉冲那苍白的人影笑笑，用嘴型说出几个字：“卯榫，我们该见面了。”
苍白的人影不动。
元哉的笑容渐深，嘴唇继续缓缓吐出：“吴念和仓颉在一起。”
人影晃动一下后消失了，转眼出现在元哉眼前：“天帝，你把厉灵怨念引至吴念身上只是为了逼我现身？” 说的是那天元哉装醉留宿，第二天一早又利用吴念重复了厉灵死前印象最深的景象，以刺激怨念的觉醒。
“那倒不是，我只是想看看这吴念身上到底有没有我在找的东西。有厉灵的威胁我可以更快看清她的能力。”
“人命对神族来说果然不值钱。” 卯榫冷哼一声：“这厉灵是你杀的？”
“不是。”
“她叫什么？”
“陈璐。”
元哉无所谓的耸耸肩，人不是他杀的，他只是引灵入梦而已。
“不问仓颉吗？他还不知道你附在吴念的相机上，而且跟她一起入了梦。” 十年前北境突发地火，烟尘蔽日，灵山封印受到扰动。
卯榫于半昧中醒觉，只见一个女孩儿正拿着个奇怪的乌黑方盒四处奔走，时不时却会停下不动。黑发黑眸，想是巫族后人。她在她身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鬼王。
鬼王和仓颉是好友挚交，在书院的时候常常形影不离。
“仓哥哥，我疼…” 卯榫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天火焚身，她在火中看了他最后一眼。
万年间，山川崩毁，河流改势，她以为自己当初对他的爱恋早已随冰雪消融，连恨意都已不见。只一眼，却是春芽萌动，红豆生发。
心底藏着隐隐的期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便出了封印，附在了那小小乌盒之上。然后被吞入钢铁巨鸟腹中…身边的人每每变换，直到终于进了女孩儿的住处。
她在矛盾中煎熬，每日小心，鬼王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万年之前，帝元之乱。文祖仓颉降字于世，隔巫族，诛卯正；天雨粟，鬼夜哭。
“卯正之女卯榫，十年前擅离镇压地…” 元哉好以整暇地念着天界的逮捕令。
卯榫不禁失笑：“呵，镇压？我有什么错？！我爹爹又有什么错？！你看看这天地间，哪里干净！你再看看你元家，谁人手上没有无辜性命！”
元哉叹气：“仓颉和吴念立了灵誓。”
卯榫脸上一闪而过的哀怆让他有一瞬不忍：“是鬼王促成的。你最好小心些，我觉得吴念身边的这个鬼王有问题。”
“还有，我现在已经不是天帝了…” 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吗？ 这后半句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将逮捕令焚去：“卯榫，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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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和刚刚突然说有事要出门，工作室里现在只剩鬼王和苏西大眼瞪小眼。
苏西决定还是当眼前的人是西蒙比较好，跟偶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好歹算是了却了一桩死前未能完成的心愿。
“我听费北说，他们工作室人人都是活体字典？调查队的情况麻烦你介绍一下吧。”
鬼王不想和调查队合作是有原因的。两千年前他因妄入东境灵山被贬，前脚才踏出冥界，后脚天界就成立了调查队。虽然天界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因天帝辞任，梦神一位空缺，故成立调查队专职处理梦境相关事宜，但他总觉得一切都过于巧合了。
“没问题。我先从分队开始讲哈。”苏西抿了口水继续：“调查队一个有十三个队伍：一大队；二、三、四中队；五到十三的是小分队。级别从编号开始由高到低排列，一号最高。一大队现任队长是朱穆，来自掌管东境灵山的朱家，队里都是世家子弟，而且一般是有意培养成当家的才会被送过来历练。做附灵分配的登记官也隶属于一大队，但是他们一般不进梦境。”
鬼王点头：天家的一贯作风。调查队严格意义上来说个文职，都说梦渊噬魂，但其实要触发梦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风险小权力大，合理。
“三个中队每个都有自己的专攻方向，算是科研队吧。比如河神家的长子斓沧现在是三中队的中队长，他们中队主要负责监测灵能波动，也研究梦境灵能的转化。”
“九个小队才是调查队真正的武力值。虽然是文职，但常常进出梦境也可能碰到个逃犯什么的，所以还是要找一些能打的人来保护中队和大队。” 苏西干笑两声，这调查队的设置也真是挺…资本的。
“五小队和六小队直属于一大队，里面的队员都是神族大家选送的，大多是次子、庶子。有些是想要积攒经验，好以后在天界谋个一官半职的；有些是直接被大家派出来保护嫡子的。”
“七小队是仙界小队。八到十三四个小队的队员都是警校出身，警校毕业的时候会进行选拔；小队长则是由各界警务、刑队的佼佼者担任。哦，对了，其实最特别的是十三小队，目前只有两名队员，包括小队长在内都是妖族。”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苏西觉得自己有些缺氧。
“果然对天界了解的很清楚。” 鬼王笑了一下。
为什么这么清楚？还不是他们那社长变态！苏西想起了自己刚变成鬼第一次睁眼，看到的就是一屋子资料，那被知识支配的恐惧啊——等一下，那个传说中只会瞪人和杀人的鬼王笑了？虽然一开始进门的时候他还浮夸地和自己打了招呼，那那时候吴念不是还在嘛，他不是西蒙嘛。
“不过吴念真的只是一般人吗？” 苏西突然没那么害怕眼前这个“西蒙”了。四下环顾，她实在是不敢相信一个普通人的梦境可以拥有如此强大的灵场。
“我跟在她身边十四年，她确实是普通人。”
苏西心内默念：对怪奇要“不听不看不说”，社长教的六字保命真言。
人间不过才万载，就繁衍生息出了不同种族，形成了社会，设立了国家…天界自亿年前就已存在，其中的制度体系，利益纠葛，只会更为盘杂。可是…她忍不住啊！好奇的小鹿已经快把她的心踹出窟窿来了。而且主要是现在这个鬼王跟传说中那个暴戾的形象好像差得有点大…
“请问这位同志，您是怎么像偷窥狂一样呆在人家女孩身边14年的？” 苏西兴奋，假装向前递出了话筒。
鬼王千年前便常驻人间，只是十四年前冥界突然发布告书，称因鬼王擅离职守，将剥夺其属下十三番地。
失踪十四年，连番地也不要，只是为了一个普通的人间女子？
西蒙沉默：她确定她真的是被车撞死的，不是被雷公劈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