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后还是分了，真是个伤情的故事。”
小茴香把搁在唇边的香烟拿下来，朝着空中吐出一口烟气，闲闲地点评道。
即使到了深夜，熏蒸了一整天的热气也没有消停下来的迹象。气温持续攀高，但也丝毫阻遏不了人们吃夜宵打麻将侃天说地的热情。这是城市里一个偏僻的小巷落，但由于夜市的缘故，依然喧闹嘈杂。大爷们穿着薄薄一件白褂子，裸露着两条胳膊，坐在各家门口，手里拿着把蒲扇慢悠悠地扇着风；麻将馆里是永不停歇的胡牌声，中间掺杂着几缕笑音，仔细听一会儿，还可以听见婆娘们半嗔半怪地抱怨家里那口子偷懒不做事，肉价又涨了，娃儿读书不上心云云。
夜市喧闹，火锅和串串的香气飘得到处都是，红色的汤汁咕嘟咕嘟地滚沸着，漏勺在里面捞各种食材。面前的烧烤盘上满满当当的空签子，宋洢专注地吃着手上的烤鸡翅，蹭得满手满嘴是油。小茴香瞟了眼桌上杂七杂八倒着的空啤酒罐子，终于忍不住劝道：“你少吃点儿。”
宋洢满不在乎地笑笑，“我现在这样，还需要在意体重？”
小茴香一时讷讷无言，隔了老半天，还是说：“为什么…不想减肥？你现在完全可以瘦下来的。”
“算了，已经习惯这种吃法了，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
小茴香叹了口气，把烟头摁灭在桌角：“喂，咱俩好歹也室友三年了，没有闺蜜情起码也得有点同学爱吧？你老实告诉我，怎么考来这破学校的？嗯？”
宋洢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看她：“怎么就是破学校了？好歹是本科啊。”
小茴香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骤然爆发出极响亮的笑声：“有生之年还能从南郡中学的优等生嘴里听到这种话！你别以为我读书差，就不懂你们这群人的弯弯绕绕——你们老师不是有句名言是‘不努力就去读隔壁某985’吗？你现在变成这追求了？”
宋洢笑意浅浅，不急不缓地说：“那是他们的追求，不是我的。”
小茴香止了笑，牢牢地盯视着她，像是要看进她内心深处似的：“你到现在还是不肯说实话。高三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和你那小男朋友分手了？别告诉我是因为…”
她用手指戳了戳宋洢手臂，白花花的肥肉随着她的动作颤颤悠悠地晃着。
“…我高中时期不长这样，真的。”
宋洢真诚地看着她，虽然那张胖得快没边界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细微表情。
“别避重就轻扯开话题，我要听分手原因。”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给你说了异地恋真的不好，长久不了。他去参加竞赛，好几个月联系不上，自然而然地就淡了。”
小茴香冷笑着看她，似乎憋着很多气，但看她低着头喝酒的样子，忍了半天，也终究只是无可奈何地说一句：“你不想说真实原因，我不逼你。但是——有些事情搁心里久了，容易变成内伤，你好自为之吧。”
宿醉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全身都痛。
宋洢混沌的脑子好不容易清醒一点，她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瞥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顿时吓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从床上挣起来。起床对她来说绝不是易事，她的手肘用力地撑在床板上，把整个上半身支起来，七手八脚地套衣服，再赶紧爬下床。
小茴香被她的动静吵醒，睡眼惺忪地从床帘里探出头：“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半了！”
“那还早嘛。你又要去送外卖啊？”
“嗯，再晚点就接不到单子了。”
小茴香兴致缺缺地躺回去，说：“我再睡个回笼觉。你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个手抓饼啊，里脊加甜辣酱的。”
宋洢接了一笔单子，餐馆离学校还挺远，她火急火燎地骑着自行车赶过去，没注意路上一个坎，连人带车摔了一跤。
取完菜，幸好剩下的时间还算充裕，按时送达绰绰有余。她想了想，干脆又接了个附近奶茶店的单子。
奶茶店里有几个女孩子在前面点单，她站在门口默默等着。那些女孩都是附近学校的大学生，聊衣服包包化妆品聊得正欢，骤然看见她，不自觉地流露出诧异和嫌弃的眼神。
她低头悄悄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很正常，就是普通的T恤长裤，只是因为摔了一跤的缘故沾了点灰。刚才急着赶路，现在平静下来，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点痛意，手肘被磨破了。
所以嫌弃大概还是因为体型吧。她麻木地想着，耳畔传来店员的招呼声：“黑糖芋圆鲜奶好了。”
她上前两步匆忙接过，不想撞到了一个刚才聊天的一个女孩，她惊呼一声。
宋洢连忙回身道歉：“对不起！”
那女孩子不满地看着她：“我的奶茶差点洒出来，你小心一点行不行？”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女孩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周围的朋友拉住了，上下打量她两眼，不情不愿地嘟囔道：“哎呀，都这样了还喝什么奶茶啊——”说着被朋友拉着进店里坐了，依然有零零碎碎的语声传过来，但听不真切了。
宋洢低着头发怔，但很快想起来自己的单子，骑上车走了。
那句“要不我再赔你一杯新的”像是卡在了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口。
十几块钱呢。如果真的赔了，这一中午又白干了。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蹬得飞快，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甩在身后似的。
一中午时间，她一共接到了七八个单子，等全部忙活完回寝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她在小吃摊上买了两个手抓饼，回去的时候，小茴香果不其然还躺在床上，丝毫没有因为错过午饭点而有所不满。
她正用懒人支架躺着看剧，听见开门声，慢悠悠地爬下床，看了眼宋洢：“怎么，心情不好啊？”
宋洢回神，摇头道：“没什么。”
小茴香没接着问，揭开塑料袋咬了一大口手抓饼，满足地眯起眼睛：“哎，以后毕业了我估计最怀念的就是这家小吃了，我们学校食堂真是靠一己之力养活了周边的各大夜市啊。”
宋洢闷不吭声地把手里的饼吃完，说：“我上去睡会儿觉，你到时候小点儿声。”
“嗯。我过会儿就出去咯，那个人今天过来找我了。”
小茴香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午餐，对着镜子开始化妆。她选了支正红色的口红，涂完之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媚气。
“你…今天不回来住？”宋洢欲言又止。
“是啊，你不是早知道嘛。”小茴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那，跟他相处…会觉得辛苦吗？有没有很累的时候？”
“那要看你怎么想了。我坦诚地告诉你，这件事真挺恶心的。那老男人算什么东西？他就像个又丑又肥还流油的肉球，压我身上的时候可膈应人了。每回跟他做的时候，我就麻痹自己，眼睛一闭忍个一两小时，大把生活费就到手了。我说真的，你千万别对这类人抱什么希望，甚至大多数人给的钱比他少得多。反正，他需求也不是特别旺盛，床上玩的那些把戏也不算太过分——我既然跟了他，心里早就有数。有时候也有点后悔，怎么就变成别人嘴里的“堕落女大学生”了呢？但是你看我这脑子，这学历，以后能做什么好工作？想来钱快不就只能这样？老娘也不至于廉价到出去卖，不如早点跟一个大方点的金主爸爸，起码这几年吃穿不愁，也犯不上多么不容易。”小茴香拿眼线笔轻轻描着，笑了一声，“有时候见多了，我就觉得很多事情本质上是一样的，娱乐圈不也是这样？漂亮的人一大把，能火的也就那几个，你光是长得漂亮，没点门路，哪来的资源？所以就去陪睡，去找金主捧着，把他们哄高兴了才有出头的机会。我嘛，从小就念不来书，没那个本事做精英人才，想要过得好点，不也只有这一条路？想挣钱不容易，而这种方式是成本最低的。”
“可是，这种关系稳定吗？如果他对你失去兴趣了怎么办？”
“唔，那就等到那一天再说吧。所以我现在更要努力攒钱，将来被踹的时候才不至于过分难堪。哎呀，现在别想那么多了，你看我们学校，像我一样的人多得是。”
小茴香化好了妆，对着镜子看了两眼，满意地收拾包包：“我走啦，你打工也别太辛苦了，其实我感觉如果你能瘦下来的话，应该是很不错的。”
随着门关上的“啪嗒”一声，整个寝室再度安静下来，空荡荡的。
宋洢把阳台上的衣服收下来，给窗边的绿植浇水。最角落处有盆小小的仙人球，应该是快死了，刺软软地搭下来，整个球发黄而干瘪。她上网查了查，答案也是五花八门，她索性关掉网页，把仙人球移到窗台上，阳光更好的地方。
她呆呆地看了仙人球好久，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才把她惊醒：
“小洢，这周末有空吗？”
“嗯。”
“那你周六跟我去医院复查，身体的事情马虎不得。”
“哦…好。”
她干巴巴的回应让对面的女人担忧起来：“最近睡眠怎么样？药按时吃了没有？”
宋洢的视线挪到柜子上那瓶空了大半的褪黑素上，嘴上应着：“嗯，挺正常的，妈你别想太多。”
“有什么事情就给妈妈说，不要老憋在心里。”
“好，我没事，真的。”她语气加重。
对面沉默了一下，像是提醒她，也像是在提醒自己似的说了一句：“过去就过去了，没什么揪着不放的必要，现在过好就行了。”
挂了电话，宋洢觉得有点疲惫。在阳台上又站了会儿，热得头上身上全是汗。寝室楼下种着几棵树，树叶仿佛也在这样闷热的天气里静止不动了。偶尔有一两声鸟鸣，却让人无端烦躁。
她关了窗户，爬上床。
「作者的废话：最近三次元中经历了很大的打击…今天感觉终于不那么糟糕，所以写了新的一章出来。以后这篇文是缘更了，因为现在没有心情和精力写，真的很对不起。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这篇文，文写的也不好。没有的话那我就把这里当成树洞吧。再次道歉，真的对不起，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