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半挂在夜空中,银色的月光笼罩着大宛国的每一寸土地。
凉风习习,琉璃砖瓦映照着月色,宫里时不时传出蝉叫声。
妙龄少女手托着下巴倚在窗边,手指白嫩细长,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直直盯着东南方向,月光映照在她巴掌大的瓜子脸上,在睫羽上泛起微光,朱唇轻启,似是在出神。
少女名为孟初瑶,乃是大宛国唯一的公主,大宛国国君的掌上明珠。
少女葱段般的玉手中,把玩着一串红色琉璃珠子。蓦地,少女将其用力往地上一摔,珠子瞬间摔得粉碎。
思绪飘回到六年前,那时她无意中发现自己的身世,竟不是父王的亲生女儿,便哭着跑去青云殿找父王询问亲生父母下落。
父王告诉她她生身父母已经故去后,拿出这串一直视若珍宝的琉璃珠子送给她,“殊瑶,父王向你承诺,只会有你一个女儿,对你,父王一直视如己出。”
往事历历在目,父王这么多年的确只有她一个公主,她也理所应当享受着父王母后的百般疼爱。
可梦终究是梦,会有醒的一天。
若不是无意中听到父王和影卫的谈话,她当真以为自己是个被宠爱的小公主。
“公主这把剑,是时候出鞘了。”“她是异族,身体就是筹码。”“哈哈哈我国久居弱势,朕早就筹划好了,五国中哪个国家异军突起,便将她赠与哪个君主。借机杀掉,然后吞并五国。”“没有其他的女儿是因为亲生的不舍得送,再者她瑰姿艳逸,红颜祸水,她一个便够了。若不是她有用处,我早就……哈哈哈哈”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着视如己出的父王。
“16年,原来只是为磨一把利剑,原来我在你眼中竟如此不堪。”孟殊瑶说完这句话,便将双眸紧闭,睫羽微颤,脸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她的心早就死了,自然也谈不上难过,只是,她可是一把双刃剑。
云州大陆共有五个国家,东南西北四岳和中间的大宛国。
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被四国围困,大宛国相对弱势。其余四国百年来都势均力敌,所以相对和平,直到三年前,北岳国新任国君上任,北岳国也随之异军突起。
北岳国的君主,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魔,弑父弑兄、囚禁生母、作恶多端,坐拥美人无数,却无妃无后,甚至有些美人从他房中出来时,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
文武百官对此纷纷敢怒不敢言。
孟初瑶从懂事的那一天,就知道自己难逃和亲的宿命,但她以前从未想过,她的父王竟是一个卑鄙小人,更未曾想,他会将她献给一个恶魔。
明日,父王便会派出使者送信,将孟殊瑶献给北岳国国主易城。
想到这,孟殊瑶不禁自嘲的笑了起来,想她堂堂一国公主,居然像个礼物一样被献给易城。这个老狐狸,不是亲生的,当真不心疼。
“公主,天色已晚,该休息了。”来人一身翠绿色罗裙,裙摆处绣着几处蝴蝶,梳着两个简单的发髻,一脸的灵动活泼,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
孟殊瑶回过身,故作轻松的拉住来人的手,轻拍一下,“念念阿,你真的比管事嬷嬷还要唠叨。”
念念小嘴一嘟,双手环抱在胸前,作势要生气的样子。
孟殊瑶见她这般模样,不禁掩面笑出声,这一笑,令念念失了半天魂,不禁感慨,公主仙人之姿,真是可惜。
孟殊瑶一眼便看穿了念念的心思,红唇轻启,“无妨,各人有各人的命。”
打发走念念,她慵懒的躺在了床榻上,念念心中所想她岂会不知,可念念和母后,是对她最好的人,她实在不能再让她们忧心。
第二天孟殊瑶起了个大早,今日便是父王要将她献给易城的日子。宫女婆婆们一早便赶来给她梳妆,孟殊瑶呆呆的坐在铜镜前,像个木偶一样任她们摆布。
耳边不时传来宫女们的赞美声,她也只是浅浅一笑,未作回应。她心中清楚,大家这是在努力营造她要嫁给一位如意郎君的假象。
实则,大家心下明了,别说嫁娶一事,就连献给他,他都不一定会派人来接公主。这对于一国公主来说,可是奇耻大辱。
从小看着孟殊瑶长大的虞婆婆一直在角落暗自抹泪,孟殊瑶愈发觉得心头压抑,便将细长柔美的水眸缓缓阖上,既来之,则安之。
“公主,王上传您去青云殿”。念念咬着嘴唇,满脸的不情愿。
“我随后就来。”清冷的声音犹如滴落山涧的清泉,敲打在石面上,悦耳动听,却没有一丝温度。
今日梳了个较为繁琐的发髻,孟殊瑶只觉头越发重了,她不想穿父王准备的婚服,便随意穿了件红色纱裙,准备起身去青云殿。
“殿下,您不穿婚服,也未曾戴凤冠,这样去见王上,是否过于随意了些?”。虞婆婆握住孟殊瑶的皓腕,眼中透出担忧。
“婆婆,父王知我并非出嫁,只是作为礼物给易城献礼,这样便好。”语毕,娇丽动人的面庞上闪过一丝宽慰的笑,冲淡了眉间的疏离。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便只留下一个红色的背影。念念急忙小跑着追了上去。眼看这一主一仆渐行渐远,宫人们不禁扼腕叹息,殿下这般美好,七日后却生死难料。
不一会儿便到了青云殿,孟殊瑶看了看眼前熟悉的景象,想着以后不知何时能再回来,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瑶儿,发什么呆?”一中年男子从偏殿走出,负手而立,器宇轩昂,明黄的长袍上苍龙盘旋,腰间美玉暗蕴光华。
“父王,儿臣来了。”孟殊瑶垂下眼睫,简单行了个礼。
“瑶儿,你我虽是皇族,可也有万般无奈,十六年,我一直把你当作亲生女儿,我知你可能心生怨恨,可这一决定也相当于要了父王半条命……”
“父王无需多言,儿臣理解。”孟殊瑶忍不住打断了痛心疾首的中年男子,这惺惺作态的样子,令她胃里一阵作呕。
“但父王还有些事要交代你。”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吗?
“父王请讲。”
“父王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统一五国,完成大业,此次易城一路踏血前行,父王深感忧患,你去到他身边之后,我会派人与你里应外合,寻找合适时机取他性命。”孟殊瑶不禁暗自冷笑,果不其然,亲情牌只是铺垫。
“你且记住,不能兀自行动,先取得他的信任,让他爱上你,你生的如此天姿国色,古往今来美人计可谓是十有九成,你且放宽心。”
“若是,他不能爱上我呢?”孟殊瑶秀眉微蹙,云州大陆皆知,易城虽喜女色却视之如衣物,唯一较为宠爱的便是魏美人,魏美人虽不及孟殊瑶的天姿国色,倒也是万里挑一的绝世美人,其他再无人能入易城眼。为何父王如此笃定,他就会爱上自己?
“你只要将他留于你床榻一夜,再略施小计,定可拿下。”中年男子说完这话,嘴边扯出一丝势在必得的笑。
孟殊瑶只觉一阵恶心,但戏还是要做足,于是假模假样的哭了一会儿,表完忠心后,又匆匆找了借口,仓皇逃出青云殿。口口声声说着疼爱她的父王,却只将她视为换取权利的工具,他口中的自己,宛若一个放荡的青楼女子。
原来父王从未担心过她的安危,即使前方是龙潭虎穴,也未曾叮嘱她一句好生照料自己,更别提为她向易城讨要一个名分。
千里迢迢,她今日要赴一个恶魔身边,说好听一些,是献礼,实则,就是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