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六被拷在审讯室的椅子上，整个人快要出溜下椅子。
其实他只有二十来岁，但因为长期的毒瘾，他看起来憔悴干巴得像个风干的猴子。
展辉瞥了眼他脸上的烂疮，隔着金属栏杆指了他一下：“麻六儿，再不说，过了今天没机会了。”
“不是，你们让我说啥啊……”
麻六在椅子上扭了扭，似乎坐得很不舒服，又动了几下：“我就是自己、自己抽着玩……”
展辉闻言没立刻搭腔，倒是小李停下打字的动作，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骂：“还装蒜！从你身上搜出来那份量，是特么‘抽着玩’的？”
麻六梗着脖子又不说话了，穿着布鞋的脚在地上搓了几下，一会瞄几眼墙角的摄像机，一会又去看脑袋顶上的灯泡，有点百爪挠心似的，仿佛很难集中注意力。
展辉撩了下眼皮，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在桌上轻轻磕打了两下，余光注意到麻六的视线在第一时间就被这烟盒吸引住，那两只手鸡爪似的，攥紧了又松开。
“这次逮着你的时候，你身上那些东西够判多少年的，自己大概知道吧？”展辉说，其实他压根没打算听这个毒贩的回答：“你要是还不吐口，那后面可能就不是用‘年’量刑了。”
“……”
麻六蓦地抖了一下，他知道这个警察不是吓唬他，也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他被抓的当晚已经出了一部分货了，加上当时身上剩下的那些冰毒——十五年往上……无期、死刑，都有可能。
“我……”
他抖得更厉害了些，抬眼却直勾勾地盯着展辉手里的烟。身上越来越难受，他想要伸手去挠裸露在外的皮肤，可是手脚都被限制住，只好伸长了脖子在手铐上使劲地蹭，嘴里居然还咿咿呀呀地哼唧起来。
得，瘾犯了。
小李小声骂了一句，说：“辉哥，我估摸今天又够呛了。”
展辉点头，看了一眼左腕上的表：“行吧，那咱哥儿俩也甭费劲了。”
接着他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烟出来，“啪”地一声点着了，自己先嘬了一口，跟小李说：“抽完这根，咱就下班。”
小李明白了，咂了咂嘴说行，又冲麻六说：“你就只管嘴硬吧，啊！”
“别，别……”
麻六全身都在椅子上用力地扭动起来，嘴角流出哈喇子，只不过短短的几分钟，他现在连话都有点说不清楚：“说……我说……先、先给我抽一口……”
他隔着栏杆直直地伸着那双枯瘦的手，整个身体都开始痉挛。
“行，抽完说完。”
展辉把烟倒转过来，伸手穿过金属栏杆的间隙，把烟凑到麻六的嘴边，垂眸看着这个以贩养吸的瘾君子贪婪地嘬住了烟嘴。
***
展辉之前想得没错，麻六招出来的东西不少。
但其中最有用的一个信息是，S市现在最“流行”的新型毒品“水果糖”，基本可以确定都是从一名外籍人士的手里流出的——麻六说没见过那人，只跟他通过几次电话，说是“口音怪腔怪调的，一听就是老外”。他去“拿货”也都是“无接触交易”——在约好的地方留下“报纸”（钱），再去老外通知他的另一个地点取货。
王峰听完展辉的汇报还挺高兴，这事终于有了进展，他是S市刑警支队的支队长，这些年缉毒形势严峻，“毒品重点整治地区”的“帽子”一直没摘掉，老王没少殚精竭虑，头发花了一大把。
老王说：“明儿上午开完会定完抓捕方案，你抓紧先歇半天。”
展辉说：“王队，我想趁热打铁。”
“小展，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瞅你现在这样子。”老王指了指他，“磨刀不误砍柴工，这道理还要我教你啊？”
抬头看见王峰身后柜子的玻璃门映出自己胡子拉碴头顶鸡窝的模样，展辉捏了下眉心，即使身体底子不错，但连轴转了好几天，他脸上的疲色也确实有点掩饰不住了。
“行，服从领导安排，”深吸了一口气，展辉站起来跟老王告辞：“那我就歇半天儿。”
捏着车钥匙走进警队外头的露天停车场，一个拎着大饭盒的年轻的女孩子和展辉走了个对脸。
一见他，姑娘眼睛都亮了：“展辉！”
展辉认识这姑娘，她就是王峰的女儿，叫王佳妮，也是上次巍哥嘴里“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那位。
展辉冲她点点头：“来找王队啊，他还在办公室呢。”
姑娘说知道，又问他：“你下班啦？吃饭了吗？”
没等他回答，她又挺热情地说：“我给我爸送麻辣香锅来的，你要没吃，一起吃了再回去吧？”
“不用了，谢了。”展辉走到车旁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他勾了勾唇角：“我去理发。”
***
聂心慈的公司新签约的艺人叫彭晋，是现在流量鲜肉里少有的演技和颜值同时在线的选手，粉丝基础也不错，先前他还拿过一个含金量不低的新人奖，可以说是风头正劲。
心慈挺看重他，给他签了一部制作班底不错的电影，电影发布会之后有个小型酒会，制作方、投资方和一些比较重要的媒体都到了场，这一大帮人交际下来，聂心慈觉得自己的脸都笑僵了。
她得了个空去酒店的洗手间补妆，没一会儿，助理梅丽莎也进来了。
“老板，累了吧。”
小梅洗了手，拽了一张擦手纸出来：“我看您刚才没少喝，结束之后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我叫代驾就行。”
手里的粉扑在鼻翼上按了两下，心慈说：“彭晋这儿基本搞定了，我也能暂时放下心。你一会儿早点回去，明天是周末，睡懒觉。”
小梅双手高举喊了一声老板万岁，又说：“彭晋拿了奖之后更心高气傲了，我听说之前好几家想签他，都因为他事儿多又要话语权，所以打了退堂鼓。”
心慈说：“伯乐寻好马，好马也有资格挑伯乐，相互的。”
“啧，也是。”梅丽莎点头：“彭晋跟我是同龄人……人家年轻有为，长得又帅，我照照镜子觉得自己蹉跎得像他姨妈！”
“小丫头说什么呢，”心慈扫了她一眼，又笑：“那我这样的怎么办？不要活了？”
“哪能啊！老板，先不说你事业成功自身条件又好……”
小梅瞪大了眼，盯着镜子里的女人：“现在二十七八的岁数正吃香呢！不但有点年纪的成熟男人喜欢，这几年特别流行姐弟恋，小鲜肉肯定也喜欢！这个这个……叫什么来着？哦，青涩和轻熟并存！”
“一套一套的。”
心慈掏出口红在唇上勾画，抿了抿唇，她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她看见来电显示，又等手机再震了几下，才按了通话键——
“喂……是我，展辉。”
电话那边传来展警官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心慈觉得对方的语气有点拘谨。
旁边的梅丽莎依稀听见是个男人的声音，正好自家老板的视线扫了过来，她便乖觉地冲心慈打了个手势，转身出去了。
“嗯，我知道，”心慈说：“有什么事吗？”
“那什么……想问问你，明天下午有没有空。”展辉在电话那边咧了下嘴：“上次说的，理发。”
“……呀，我都快忘了。”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私事给她打电话。
她逗他：“你还真打算让我给你理发呀？”
女人的挪揄的语声从听筒里传来，展警官的耳朵忽然痒痒的，有点发热。
知道她看不见，但他还是故意沉下脸：“……那不然呢，你上次是在对警察撒谎么？”
心慈说不敢不敢，又说：“明天下午我有空，我家还是你家？”
——这话听起来好不正经似的。
展辉想了下，说：“我家吧，地址定位我发给你……理发工具我都有，你人来就行。”
她说知道了。
话题到这里也结束了，他听见电话那边有人在喊“聂总”，于是说：“那就这样，你忙吧。”
心慈说：“明天见，展辉。”
她的 心情好像不错，挂断电话前，他又听见她在那头笑了几声，笑声怪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