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第一次看见她是在学校无人的楼梯间。
那是他转学的第一天，在去找老师报到的路上迷路了。
在新学校里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他不知怎么闯进了一处还在施工中的楼层，工人师傅告诉他要往下走。
他找了处写着安全出口的楼梯就急匆匆下楼，她就这么撞进了眼里。
衣冠整齐的少女披散着一头黑发靠在墙边，脚边是生锈斑驳的红色消防栓箱，她夹在雪白指间的烟，在寂静楼道中闪着火光。
她抽烟的样子很不熟练，几乎是抽一口呛一口的，却仍是不服输，像是一定要把这支烟抽完。
她倔强的样子差点让他笑出声，鬼使神差地，他没有离开，也没有走下去，就一直这么看着她。
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响起来，她用纸巾把烟头包起来，然后走下楼去。
他一开始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不良少女，直到在那天的升旗集会上看见她站在台上，扎着古板的马尾辫，一脸正色地做着国旗下发言。
令他大跌眼镜。
她从他们班级的队伍旁走回高二的队列，面上淡淡的，只有那双眼睛，里面蒙着一层雾，就像是早晨楼梯间里的缭绕烟雾。
那层朦胧的雾气，从那天起，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不曾散去。
林未放学以后就到这里等着了，他拒绝了张杨的球赛邀请，被那小子疯狂嫌弃，还用自己的山地车和班里的同学换了一辆有后座的普通自行车。
在他的想象里，应该是他载着她，骑过海城的大街小巷。
直到——
“自行车后座不可以载人的。”她偏了偏头，有点为难的样子。
他脑海里妄想的画面通通被残酷打碎，什么两人共乘一车，什么她会脸红红害羞地扶着他的腰。
最后还是走着去的，她走在里边，他推着一个硕大的累赘走在外面。
明明天气是微凉的，一个穿着外套的季节，他手心里却全都是汗，心跳的声音大得怀疑身旁的人听得见。
没有多久就到了那家店门口，他简直要怀疑是不是中间的时间被偷走了，不然这条路怎么会这么短。
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停好车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书店，老旧的招牌旁有个冰淇淋车，放学后的小学生齐齐地排成一队，颇有气势，林尧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店里不是很大，除了几排书架就是地上堆得满满的一摞摞书堆，红的绿的封皮琳琅满目，都是市面上畅销的教辅书籍。
明明才是四月，天花板上的大风扇已经开起来了，收银台也只有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学生趴在桌上，看见他们进来也只是懒懒地抬了下眼皮。
她没有在这片停留，轻车熟路地领着他来到深处一扇小门前，然后让他在门外等待。
她刚才熟悉的样子让林未对这个地方产生了兴趣，在第十五次清点完身旁书架里的书时她的身影出现。
“这家书店我以前经常来，老板是我们学校的退休教师，我让她帮忙找了几本参考资料，应该会很有帮助。”她解释道。
林未从她手里接过去，动作稍显局促，“好的。”
他心里却想着这是不是太快了，太平淡了，这和自己想象里的不一样啊，走之前张杨还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只要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两人的关系绝对会更进一步。
在前台结完帐，走出店铺。
心里翻腾的欲望让他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她打断，“想吃冰淇淋吗？”
“啊？嗯……好的。”跳跃的话题让他错愕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抱在怀里的书本。
“香草还是草莓？”
“都可以。”
“必须选一样呢？”
“……香草。”
她皱了皱鼻尖，表情显得格外生动，“我会选草莓。”
林尧跑到冰淇淋车前，然后带回了两份冰淇淋，双球的，草莓加香草。
把冒着冷意的软物质送进口腔，身体会被冻得浑身激灵，冰淇淋也会被温度融化，清凉冰爽的感觉消失，在嘴里留下草莓的香气。
怎么会变成这样，林未想。
两个人默默地坐在路边长椅上吃着冰淇淋，头顶是茂密的样槐树。
林未一边舔着草莓味的冰淇淋球，一边斜眼瞅她，她粉润嘴角沾上一点冰淇淋，香草味，白色的。
他喉咙里突然发紧，掩饰性地低下头，装出一副专心品尝的样子。
余光瞟见她已经吃完，嘴边的那抹白色还在原处，她转过头来凑近他，“我脸上有沾上东西吗？”
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她是故意的，在他指出来后，她伸出粉舌舔掉了那抹白色。
心里的冲动一瞬间涌上来，他的喉结不停滚动，嗓音低哑：“学姐……”
她抬眼看他。
口袋里的两张票在发烫，他紧张地伸出手在脑后抚弄了一下又迅速放下来，“周末……可以出来吗？”
他看着她，又垂下眼，那双美丽的眼睛朝下看的时候，显得安静又忧郁。
林尧也在看他，看他刚才被抓乱的头发，阳光下闪耀的颜色，翘翘的一缕跳出来，她不由得想起外婆家里的那只大金毛。
每次她离开的时候它都是这幅模样。
“好。”他听见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