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你好好休息。”
余惜然放弃与他争论,揉揉眼睛让眼前清晰一些。
她不敢再说话了,往后退两步准备去外面等着平静一下。
仿佛有火焰燃着精神,说出的话会变成一条高高升起盘旋的火舌,随时有可能俯下来伤害谁。
她有点害怕。
怕自己又不自知的做了什么,怕他再次失去意识,昏沉倒下。
“你去哪?”
他的语气有些紧张。
“外面。”
余惜然慢慢走着,刚才她站得僵直,膝关节都不太灵活了。
“回来。”
余惜然顿了顿,转头看了他一眼,忍住说话的欲望,又继续往前走。
不要说话,余惜然。
在你不能确定会说出什么的时候,请你、求你,做个哑巴。
不要伤害他。
“余惜然,回来。”他连名带姓的叫她,一声比一声急促,“不要走,你回来。”
“回来!”
余惜然已经走到了门边,手握住门把时身后爆发出一声闷响,像人体摔倒的声音。
她猛地回身,贺承煊半跪在地上,冷汗涔涔,输液针被硬生生的抽开,剧烈地摇摆。
恐慌,有惊痛,有哀求,数种情绪混合成一种难言的眼神,他深深地看她。
“你干什么!”
余惜然吓得几近失声,跑着上前扶他,压住他的手背,嘴唇颤抖,“你干什么啊贺承煊!”
手腕被反手握住,他跪坐在地上牢牢地拥她入怀,身体之间不留一丝空隙。
“你又要去找他吗?”
贺承煊把她抱得愈发的紧,恨不得融进身体里,“余惜然,你就能做到这么狠心吗?”
“你放开我,先放开我,护士,”余惜然推他,语无伦次,“我找护士来。”
他出血了!
“别走。”
贺承煊不放开,沙哑地质问,“我不坦诚让你难过,所以就算我躺在这,你也要去找他吗?”
她轻飘飘地停下争执,轻飘飘地准备离开。
他只觉得心都快碎了。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刚被抢救回来!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是想我帮你收尸吗,你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啊贺承煊!”
他即使病了,手臂的力气却并没有减弱,余惜然不敢过大的挣扎,怎么也没办法从怀抱中离开。她哭得呼吸都困难,眼泪迅速染湿他的衣服。
“如果松开你你会去找他,我宁愿你替我收尸。”
贺承煊几乎丢掉理智。
他不是轻言放弃生命的人,只是此时此刻,冲动也好,疯狂也罢,他不想放手。
“我他妈到底要找谁!我没有!我只是想出去安静一下!”余惜然的声音都快撕裂了,她忘记了对自己闭口不言的要求,只想让他清醒起来,“我没有找谁,我控制不了自己会说什么我不敢说话我不想对你恶语相向……贺承煊你放开我,你需要护士……”
“你会去找魏允声。”
贺承煊的脸贴在她的耳边,“每一次,我们吵架,你都会去找魏允声。”
“我不够好吗?魏允声在你生命中无可替代我可以接受,但是余惜然,你不能这样,在我身边,却在有矛盾的时候把我挤出你的生命外。”
“我什么时候找了魏允声!”
余惜然咬他的肩膀,尝到了自己眼泪的味道。
“宴会那天,我们吵架了,第二天你就去墓园看他。你不给我发信息,我到处找你,你在他送你的画廊里睡觉。说好的治疗,在那以后又变成了拒绝。”贺承煊试图平缓的叙述,“我失约了,想向你道歉,你在家看你们接吻的照片。我一遍、两遍、三遍地问你,你始终告诉我,他是你最重要的人。”
“那我呢?余惜然,你把我放在哪里?”
他的呼吸滚烫又粗重。
余惜然紧紧握拳,趁他说话时稍微放松的力道一股气把他推开。
她站起来按了护士铃,满腔的躁郁无处抒发。咬着嘴唇拿起桌上的玻璃杯,砰的往窗边的墙上一砸!
“贺承煊,你他妈混蛋!”
“我去墓园,是因为我误会了他,我去道歉!去画廊,是路过那顺便去看看!不答应治疗,是因为如果我好了,我就又会一次次想起你的隐瞒!照片是找手电筒的时候掉下来的,魏允声去世后我烧了所有的东西,那是最后一张了,我看一下又能怎样!”
“你是这样想我的?原来我在你眼里一直这样朝三暮四?你憋在心里会比问我舒服吗?!”
“我怎么敢问你?”贺承煊还没来得及理解她的内容,笑容苦涩,“给我发信息时你开口闭口都是他,把我当成他。告白时也在顾虑他,在一起先要告诉我你永远不会忘记他。手术当天走道的监控我找来看过了,那几个月你的痛苦我见到了。我好不容易得到你的答应,你让我怎么放心的问你?”
“万一你真的放不下,甚至可以放弃我呢?”
“余惜然,我怎么办?”
贺承煊从未这样剖白过自己,快要把心都捧出来给她看。
感情里谁爱的更多,谁更容易处于弱势。他求得不容易,也没有爱过谁,一切都是从摸索开始。他不知道在一起应该怎么做,更不可能用从商的方式来处理一段感情。
他一步步的试探,一步步的进阶,试图盖过魏允声的地位,哪怕只多一个台阶。
然而他等来的是失败,它蚕食他的信心,让他变得优柔寡断。
余惜然正要说什么,护士走进来,看到病房里的场景吓了一跳。
病人的事不是她能掺和的,她麻利地将贺承煊扶回病床,处理好后续操作,又快速的离开,像没出现过一样。
这一打岔,余惜然想说什么已经忘了,情绪稍微平稳下来。
其实她能理解他的不安,随时可能被丢下的感觉,她也尝过。
但她没办法完全消除它。这就像她心理的阴暗面,死局一般,无法解除。
她想了想,把头发撩到背后,取下脖颈处一直带着项链。粉色心形的吊坠在白炽灯下折射出碎碎的光。
“……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来自我自己。”她伸手递给他,“我来华市那天的日期,被我自定为我的生日。重生总要庆祝吧,但那时我连温饱都成问题,什么都买不了。所以找到工作后第一份工资,就买了它补给自己。”
“它对我很重要,所以你要好好的帮我保管。”
贺承煊接过放在手心。
这条项链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戴着了,从不取下。
他一直以为是魏允声送的。
“如果哪天,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余惜然抿抿唇,“我会问你要回来。”
反之,则不会分开。
后半句她没有说,可贺承煊理解到了。
他收紧手指,将吊坠钻攥在手心里,虽然切割面很圆润,还是硌得掌心有痛感。
他低声道:“好。”
“我绝不会还给你。”
她只是主动了那么一点。
潮涌地悲观都化为虚无,堆积的白雪开始大片的融化,寒风减弱,变得温柔。
只是一点,他好像就能听到安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