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在去Y城的巴士上，看向车窗那映出自己略带青涩的脸庞。你眨眨眼，玻璃中的女孩做出同样元气可爱的动作，只不过很快你就意兴阑珊地收起了这些，点开手机。
铺天盖地的新闻推送映入眼帘，都是些近期病毒爆发感染的时事。
病毒出现在半月前的沿海地区，起因源于一场海难事故，幸存的人们在获救后送往医院做检查，却被发现这些人身上出现不同程度的溃烂。
紧接着的症状就是高烧、浑身抽搐，眼睛泛红流血，浑身皮肉糜烂脱落。虽然依旧有着生命体征，但意识似乎已经不在，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这些病人见到具有生命体的生物就会不受控制扑上去撕咬，而一旦被他们抓到，就会被感染。
病毒存活能力极强，高温以及紫外线都难以去除，并且传播速度很快，虽然是通过体液触碰感染，但也不排除近距离空气传播。
这是目前专家所做的报告，至于治愈方法，还在紧张地进行中。只能向大众呼吁尽量不要出门，等待官方救援。
其实你本来是和爸妈一起在Z城，可病毒扩散得极快，短短几日Z城周围地区就出现了感染者。
爸爸因为腿部骨折短时间内行动不便，而妈妈要留下照顾他，虽然你并不情愿独自去Y城，但在爸妈的要求下，你必须去找哥哥汇合。
仔细算算，你和哥哥已经有七八年没见面了。哥哥自幼成绩优异，不说在学校的成绩数一数二，各种奥数化学奖项也是拿到手软，是邻居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在Y城的医科大学毕业后，哥哥留在了Y城，你们之间的交流也是极少的。
如果不是这次病毒侵袭，你大概率也不会来这里。
Y城又被称山城，距离沿海地区甚远，短时间内不会被病毒波及到。
你的手指移动到相册点开，看着照片，目光一点点变深。
“叮咚。”
是新的通知。
[哥哥：我在出站口。]
[你：好（/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你有些心跳加快。
穿好外套，你把松散的头发重新扎了一下，戴上口罩后露出的眼睛眯成月牙，看起来尤为阳光。
天气算不上好，灰蒙蒙的天空笼罩下来，连空气似乎都浑浊很多。
在拥挤的人群里，你一眼就看到了在站口外面的青年。他身着冷棕木色的格纹中长外套，里面是黑色毛衣，顺着衣领往上是凸出的喉结，流畅而又完美的下颔角，直到深邃的眉眼，似乎带着浅浅的倦意。
你牢牢地注视着他，苛刻地如同拿尺子比量般。
和照片上一样。
你忍不住翘起嘴角，然后快步走了过去：“哥哥。”
方璟迟疑了一下，大概没想过你现如今的样子：“凝凝？”
你用力地点点头。
他失笑，略带凉意的手指碰了碰你的发顶：“好久没见，你都长这么高了？我刚刚还在找像你的小朋友。”
谁让他当时离家时，你才只有十岁，扎着马尾辫到处和小伙伴打闹。
“我现在都成年了。”你小声解释道。
虽然很多年没见过面，但你们的相处不算尴尬，方璟问了家里面的一些情况，加上你有意地说起很多与他相关的事情，气氛倒是很融洽。
“这次的病毒来得好快，感觉很可怕。”你坐在副驾驶上，谈起最近人人都在紧张的新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决。”
方璟的指节分明手放在方向盘上，和周围深灰色一对比，显得格外白皙。
听到你的话，他开口：“也许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只是开始。”
好像有些意味深长，你还没深想，他又问道：“爸爸妈妈那里怎么样？”
“挺好的，那边通知说多备水和食物存放在家中，不出门的话也能撑一两个月吧。”
哥哥若有所思点头。
接着你们去了超市买了食材，回到哥哥的住所。你只知道哥哥的工作好像就职于Y城某研究所，具体的就不清楚了。但是方璟看起来真的很忙，把你接回来吃完饭就去工作了。
只剩你在家无所事事。
就这样忙了一两天后，方璟忽然问你要不要明天和他去参加同学聚会。既然有免费的吃喝，何乐而不为呢？
傍晚的天空没有霞云，反而乌沉沉的。
虽然说是同学聚会，但人来人往的，不止是单只有方璟他们班的，还有一众上下届，或者外系的同学。毕竟Y城医科大在全国有名，精英也不少，这一聚会还夹杂着更多的利益感情。
交际不在你的范畴之内，你尽管去挑选自己爱吃的食物，然后默默坐在哥哥旁边。
“学长，好久不见。”一位身着素白衣裙，领子前扣着浅紫色纱巾的女人走了过来，声音如人一般，柔柔的。
“好久不见。”方璟回应她。
你见过她，在方璟偶尔发在社交平台上的照片里，为数不多的女性。
你边偷偷地瞧着他的态度，边测他是否喜欢这个叫顾瑶的女人。
但是很快又有人过来和你哥哥说话，他们三人交流倒是很投入。你觉得有些无趣，打算在这个宴会厅随便逛逛。
前面有桌上摆着几盘海鲜，一堆人挤在那里吃个不停，好像从没吃过一样，你只是投去一瞥，打算往楼上再走走。
忽然间喧闹的大厅里一声巨响，令大家纷纷往源头看去。
——只见刚刚海鲜桌上的一个男人直接扑倒了身旁的年轻人，眼睛泛红凸出，脸上是不正常的癫狂，张开嘴就对着脖子咬了下去。
噗嗤。
血当场飞溅出来，场内似乎静止了一秒，才纷纷发出尖叫，开始混乱。
你也晃了神，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不止刚刚那一个男人的变异，不过一会儿厅内响起了接二连三的喊叫与撕扯声，原本好好的宴会一下子沦为恐怖的屠宰场。
鲜血染红了地毯。
理智告诉你要赶紧逃离这个地方，但是腿却软的不可思议，你每走一步都险些要栽在地上。
你环视周围试图寻找方璟的身影，但放眼过去只有人们惊恐的表情和怪物狰狞的面孔。
在人群的拥挤中，你都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手臂一痛，还没来及检查，身旁一个同是年轻女孩把你拉了回来，带着你艰难地冲进楼梯口那小小的房间。
你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又被一堆人的涌进给挤散了。
“受伤的别进来！”
早进来的一个人扯着嗓子大喊。但没有人管他。
小小的杂物间根本容纳不了太多人，进来的人们害怕再把怪物带进来，赶忙把门给堵上了。
“喂，你们这么做太恶毒了吧！”
有人开始指责堵门的人。
“那你倒是出去啊，放他们进来。”
本来就小的杂物间嘈杂不堪，让门外那些怪物开始凶猛地撞击。
吓得所有人不敢再开口讲话。
外面的尖叫声与桌椅倒塌声接连起伏，伴随着野兽般的撕吼和玻璃制品的碎裂，以及撕咬中的窸窣，飞溅在墙壁上的液体，人们绝望和恐怖的哭喊，都听得清清楚楚。
凭着声音就能想象到现在外面该是怎样的惨状。
你紧紧地靠着墙壁，身体止不住地在微微发颤，手心里冒着冷汗。
背在身后的左手臂在隐隐作痛，可你不敢说。
不出意外的话，只要踏出去，就能立刻被那一群怪物撕成碎片。
眼前这一间小小的杂物间里，容纳了数十人。有男有女，或坐或立，但都是惶恐不安的模样，连呼吸都不敢大喘气，提心吊胆生怕外面那一群吃人的怪物冲进来。
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刘海挡住你的视线，你开始想哥哥能不能找到你，万一，在找到你之前，你已经变成和门外一样的怪物，该怎么办。
过不多时，撞击停下了，惨叫在远处再次响起。
一屋子的人们沉默，谁也不敢出声。
你扫了一眼屋里的人，发现顾瑶也在，她抱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应该是在安慰他。她脸上的妆容也因为这动乱花了，带着疲惫。
你低着头，双手抱膝。
外面忽然有一阵枪声，嘈杂的爆炸音过后，就安静下来了。然后响起了敲门声：“有人在吗？”
大家面面相觑，有人最先反应过来，连忙道：“有有有……”
门打开后，看见人你就扑了过去。
方璟原本焦虑的神色在见到你时放松了下来，拍拍你的后背低声问：“还好吗？”
你也不知道要怎么说，而他见你不说话，只以为你被吓坏了。
和方璟同行的，也是刚刚敲门的男子才对剩下的人开口：“这里大致被清理了一下，大家还是要注意，打算回去的要小心。以及被伤到的，尽快去医院进行救治隔离，不然到后期就算有药也救不回来。”
得救的人总是会忍不住多问些情况。
但男子也只是解释了下应该是病毒扩散到这里了，具体的上面还在下指令。
听语气像是很有背景。
等你和哥哥还有他的朋友都上了车，准备离开时，另一道身影拦住了。
“学长，可以请你帮帮忙吗？”顾瑶艰难地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走来，男孩裹着外套埋在她的怀里。外面的风很冷，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环视了周围，才继续道：“我弟弟……他不小心被伤到了，我知道，那些去医院的根本不能够被治愈，只会有最后一种结果。如果没有疫苗，他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眼泪簇簇落下，看起来让人心疼：“你们在实验病毒疫苗，一定有办法……”
她说得很明显了。
副驾驶的人也顺过去看，语气有点调侃：“是顾瑶啊，在学校的时候方璟还帮你整理了研究论文，好像拿到奖项时也没让他帮忙啊。”
顾瑶脸色唰就白了，这件事她后来有找方璟解释，但学长并不在意，她也就安心了。但现在被单拎出来，无疑是明晃晃的讽刺。
“赵深学长……”她明显底气不足，可为了弟弟，她只能咬牙继续恳求地看向方璟。
“哥哥，”你突然开口，将一直隐藏的左臂伸了出去，语气带着怯意：“我也被抓到了。”
血痕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血管青紫中泛黑。
“哇，妹妹。你怎么一开始不说，病毒可是有可能会近距离空气传播，难不成你想传染给你哥哥？”赵深半开玩笑道。
你有点讨厌这样类似大人逗小孩的语气，冷幽幽地盯回去：“我没有，我只是怕死。”
你又不傻，赵深都说了“清理”，加上你闻到了浓烈的硝烟味道，可想而知已经成了怪物的人的下场。
“不会的。”方璟安慰你，然后示意赵深不要欺负你，最后才对依然在外面等着的顾瑶说：“上来吧。”
你瞧着顾瑶的眼睛里升起光亮，觉得不怎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