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海梦站在博物馆里,她面前正摆着一件清代的青花缠枝瓷,长颈丰肩,在周遭光线里疏落着瑰丽有错的线条。
因为这里不允许拍照,归海梦只能大体画下形状,在本子上记上名字,看看能不能在将来的文章里做素材。
“可以直接挖透一件文物,这种类型的文章因为少见所以通过率高。”
同组的男生站在她旁边,复述学姐的话:“但不要敷衍行事,你写的透不透我们还是能看出来的。”
归海梦叹了口气,一张脸深深皱起来。
她话剧社没通过面试,但文艺社过了,这次主要是做校刊,但她选中的题目类型比较厚重,需要累积历史考古知识,因此只能来这里找捷径。
这可咋办。
男生看了眼手机,偷偷瞥归海梦一眼,不好意思道:“我还有其他事,得早走,要不我们一起回去?”
“不了,我再呆一会儿。”
她在这里泡了一天,依旧没定好要写什么文物,反倒是被四周游走的鬼魂吓得够呛,现在已经三点了,还有一个半小时就要闭馆,她不能再磨蹭了。
“那行。”他答应着,有些失落,临了又道,“如果你有问题可以来问我,然后你约个时间,稿子我们一起做吧。”
“好。”
他走后,归海梦眼观鼻鼻观心,默念三遍我看不见,自欺欺人般的往博物馆最上面一层走去。
她习惯看着台阶上楼,正要低头时,突然停住。
——楼梯不太对。
博物馆的楼梯很长,因此中间有一块很大的平阶断层,把两截台阶连在一起,归海梦此刻就站在第二截前面,马上踩上台阶。
但她即将落脚的台阶,变成了鲜红色。
不,不是变成,是台阶渗出了血。
最底下一层的台阶很快被鲜血浸染,随后是倒数第二层,倒数第三层……她面前的台阶以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速度被血腥覆盖。
浓重的腥味争先恐后地窜进归海梦的嗅觉。
归海梦往后退了一步,立马转头就要下去,可她惊惧地发现,她看不清路了。
四周倏忽起了大雾,浓得好似着火时冒出的滚滚浓烟,绵密沉郁的白色封堵了她的来路,只留给她脚下狭窄的一分三寸地。
归海梦站在原地。
她在等。
大约半分钟,她听见她的身后,传开了幽幽一声呼唤。
“梦梦——”
归海梦心里一颤,这是她此生最惧怕的声音,是她妈妈的声音。
只是她母亲从来不叫她梦梦,只叫……
“归海,你怎么还不回家?”
女孩在雾气包围下一点一点地坠下去。
“归海,归海,跟我回家——”
鬼魅般不断响起来的声音在她耳旁来回徘徊,越来越近,念她名字的频率也越来越密集,最后几乎近在耳边,勾魂一样地呢喃,归海梦错觉自己能看见被呼出气息吹起的碎发。
她伸手攥住手上的银镯子,一瞬间想到了卓槐。
然后她深深吐出一口气。
“归海,归海,跟我回家……”
“可以了。”归海梦打断他,从始至终不回头,声音镇定得不寻常,“我只听夜间走路被人喊名字不能回头,没想到你竟猖狂到白天也要喊了,看来民间传说也不怎么靠谱。”
民间有说法,人身上有三盏灯,头顶一盏,双肩两盏,可保冤魂恶鬼不侵,若是走夜路时有人叫自己名字或被拍肩膀,千万别回头,回一次灭一盏,三盏全灭,神仙也无力回天。
身后的呼唤果然停了,半晌,那鬼突然阴恻恻地笑出声来:“既是不跟我回家,不如我跟你回家吧。”
归海梦脚下不动,随意拨了拨眼前的雾气:“凭什么?你有钱?你长得帅?你能养我?”
“我不能养你。”他很是兴奋地把手搭在归海梦肩膀上,一字一顿道,“但我能杀你。”
归海梦抓住他的手腕,他手凉得吓人,但她还是强硬地把他拽到自己身前,冷笑道:“你要不要脸?”
出乎意料,这次她没有被吓到。
眼前的少年虽然也是个鬼,但除了过于惨白的脸色,他竟有张正常人的五官,甚至那五官也是眉清目秀,挺鼻且薄唇的好看模样,乍看还是个清隽的青年。
不过也是乍看罢了。
那鬼眼波在她身上打着转,眼里的意味分明:“看到你这样的大美女,谁还会要脸啊……”
他话音未落。
归海梦立马伸手,面无表情地扯了他的脸皮,狠狠往下一撕!
男鬼尖叫一声。
他叫声尖锐如刀割,好似连声带都要破裂。
但归海梦毫不留情,直直把他脸都扯了下来,为了避免看见皮下血肉模糊血管外露继而引起自己恐惧,归海梦先一步把鬼给推了下去。
他身影跌落,周围雾气顿时消散,血腥也消失了,她的的确确现在博物馆顶层的台阶上,从这里可以看见工作人员在提醒游客离闭馆还有半小时。
归海梦看着手里黏糊糊的一张皮。
“是你自己说不要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