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嘉莎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轻轻走进房间，男孩正背对着自己躺在大床上，月光透过窗子前的薄纱将他的赤红色的头发和裸露在外的肩膀镀上银色的线。
她坐在床沿上，轻轻摸了摸赫斐发根处露出的角。这并不是什么安抚睡眠的特殊方式，只是玛嘉莎的一个奇怪习惯：毕竟自己没有角，所以总想摸摸别人的。
房间很大，落地窗的另一侧是不知何时止息的盛大烟花。女人看着少年几近完美的侧颜，长睫的颤抖在不同色彩的映射下难以被发现。
“睡吧。”她知道他无法安然入眠，像对着婴儿一般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他的后背。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样做，但依旧让赫斐的后背一僵，全身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那些人类在庆祝新年，这么大的动静让你很烦吧？”明明屋内只有两个清醒着的人，玛嘉沙还是将声音压得很低，“我去把窗帘拉上…”
再施个隔音法术——
她这么考虑着，正准备起身，手却立刻就被拉住。
刚刚即便隔着睡衣也能感觉到的、他身上的温度，现在正更加直接地和她的手心相触。
“女士。”玛嘉沙闻声低下头，和翻过身的少年恰好对视。背对着光的他轮廓被显得更加深邃，一双橙红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
竟然让她有些不自在。
赫斐总是这样叫她，即便抓住她的手，以炙热的眼神看着她，口中的称呼依然是最疏离的那一种。
即便她绞尽脑汁引导她叫自己“姐姐”，他依然以坚决的态度展示他的不情愿。可以说，这是他唯一让玛嘉沙感到不舒服的“礼貌”。
“和我一起过吧，新年。”他往常总是拽着她的袖口，但今天却像是有什么执念似的，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五指相扣的那一种。
“人类才过新年。”她敲了敲赫斐的脑袋，“你听说过哪一个魔兽过人类的节日吗？”
可您就是人类啊。赫斐抿住嘴唇，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不清楚玛嘉莎听到这种话会不会感到不悦。
人类的魔女——虽然拥有了长久的性命，却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归属。
“因为睡不着吗。”玛嘉莎自认为对赫斐了如指掌，“过了零点，这些家伙就消停啦。”
不是的。赫斐攥紧了掌中细长的手指，下定决心般坐起身，赤着脚站了起来。
玛嘉莎被他拉着走到了窗边。她能感觉到赫斐在颤抖，更加费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魔女用一只手挡住他的侧脸，但依然有闪烁的光溜进指缝，照射在他的脸上。
“在人类那边，不是最亲密的人才会一起过新年吗？如果这就是您所在的世界，我不想再像这样回避了。”他缓缓推开了她的手腕，扑面而来的强光让他眯上眼睛几乎作呕，但赫斐依旧坚定地这样做了。
烟火一朵一朵在她的余光中绽开，但这样的美丽景色对赫斐来说绝对是不浪漫的，甚至是残酷的。
他不想再被她这样保护着，何况还是因为自己的懦弱。
“我也可以做您的家人。”他顿了顿，别回头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我们难道不是吗？”玛嘉莎眨眨眼，她发誓自己一直都在细心照料着这条龙。
“…您总想成为我的姐姐。”他莫名地有些烦躁，有一瞬间想松开他们相连的手，却在下一刻再次握紧。
“女士，我希望自己可以像爱黎德那样站在您的身边，而不是因为【幼小】而被特殊照顾的存在。”
为什么突然提起爱黎德？魔女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你一直在我身边啊。”
“您会和他亲吻，也会和他拥抱。”他的表情非常严肃，比他遇到无法解决的魔法难题更甚。
“……”难道被看到了？那之后的事不会也…明明每一次都特意避开了他啊。玛嘉莎瞬间感觉自己要尴尬得像发烧一般。
“明明每次用餐的时候，您给我的肉都会更多一些。”
那是因为你在长身体…玛嘉莎隐约感觉这个话题对她来说会很麻烦。
“在龙族的传统里，表达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通过狩猎的食物和宝物来衡量。如果我在您心里的份量更重，您被他拥抱一次，就请被我拥抱两次。”
随着少年的话音落下，整个房间突然变得格外寂静。
烟花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现在——
是新的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