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我,一个主家落魄的家奴,被一个富贵人家的总管从市场上买了回去。
他本是背着手的,眯着眼睛从哈腰点头的贩子面前走过,其他家奴他一个都没看得上眼,可扫过我时,他眼睛一亮,直接把我蹬抻了出来:"就他了,出价吧!"
我低着头,什么也没想。与我而言,跟着谁都是一样的。我娘也是家奴,生了我后只是随便喂了喂,母爱和关怀,不是家奴的孩子该有的。于是我能从走路开始,就学着侍卫们样子摆弄枪棒。虽没做些什么正经活儿,也练了些拳脚。
可不过经年,主家就落败了,打发了些奴才,家奴也是能卖的卖。我被塞上了驴车,像货物一样拉到了另一个地方。
没什么可怀念的,包括那个喂了我奶后,就只会让我给她端水,过一把主子瘾的娘。
她让我知道,我的价值,在于所谓的"生养",要为她当牛做马。
她在后面哀声求着这位大管事把她也收下,一副撕心裂肺的样子,好像真的割了她的肉,而我无动于衷。
大管事看着我,诡异的笑了。
于是在大管事的注视下,我捡起一块破布,揉成团,当着他的面堵住了我娘的嘴。
贩子谄媚的凑到大管事前面,抠着我的肩膀,参差不齐的指甲简直要刺进我的肉里:"好小子,跟着莫管事可有福咯。"
大管事慷慨的给了他一锭银子,贩子立马眉开眼笑的推开我,宝贝似的把银锭揣进怀里。
原来,我的价值还在于一个银锭。
大管事带着我进了一个大豪宅,这里比原来的主家好几千倍。可我来不及看,就被推搡着净了身子换了一身黑衣。
他带着我见了一个高高在上,穿金戴银的中年人,让我喊老爷。
原来,这是我的新家主。
他看见我时,也和大管事一样的惊异,甚至仔细端详了我的脸,说什么太像了。
我听的一头雾水,可莫老爷喜笑颜开。
于是我见到了他,和我长的一样的小少爷,和我一样只有五岁。
他看见我时也无比震惊,甚至询问我是不是家主的孩子,可我又哪来的这样的福气,能做小公子?
公子叫莫天泽,是一方商贾莫家的大公子,虽小但掩不住十足的才气和头脑,是难得一遇的天才,如果忽略他皮肤苍白眉眼微蹙,自小带有顽疾的话。
公子似乎对健康的身体有莫名的偏执,见到我后尤甚。他常看着我在院子里练武,那双眼睛就紧紧的盯着我的脖颈,好像把我生吃了就能让他获得重生一样。
所以公子为我取名阿瑜。
瑜,美玉,完美无瑕举世无双。
他希望我和他融合在一起,是世界上最完美,最无暇的一块美玉。而老爷想把我培养成"公子",兼他的侍卫,必要时刻可以代替他面临危险。
所以我也学习诗书,礼乐,博弈,还要更苦些,还要习武。
不过我很满足了,毕竟这里能吃饱饭,甚至和公子同吃同住,吃的都是些我从没见过的山珍海味。
虽然我学的惟妙惟肖,但总是不及里的,公子的十分我能学出七分,剩下的三分是天生的涵养,那是公子自带的气质,是学也学不来的。
可我不在乎。
我之所以能来到这里,是莫家新添了一位小公子,莫天赐。生的健康,可惜出身卑微,其母是个家奴。可他要比我好多了,他有个老爷当爹。
老爷很宝贝他,于是调了一部分人手去保护这位小公子,扑在大公子上的心也抽调了一部分。所以公子拼命的努力出彩,想要博得老爷全部的目光。公子总是对着我发问:"阿瑜,你说,怎么样父亲才能一直看着我呢?"
而我是没什么可说的,因为我只是是公子的影子。
他所及之处,我就一定在,可也只是在而已。
果然当公子的都有很多烦心事,我就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他们如何过日子。比如今天公子赋了一首好诗老爷来了,明天小公子吐奶老爷又走了。
无趣,实在无趣。
可我又能说些什么呢,我的日子却是比原先好了一大截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虽然是做别人的影子,平日里蒙着黑纱,只能露出两个眼睛。
许是习了些书,懂了些文化,做别人的影子也心有不甘,这是我唯一的意难平。
我亲身经历的第一个花朝节,跟着公子一起去了安定侯府。是一个女娃娃的生辰宴,他的娃娃亲。
我是没有兄弟姐妹的,纵使公子有,可公子也是百般不待见。所以作为兄长的爱就全部倾注在这个还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小娃娃身上。
她就像一件巧夺天工,水灵灵肉乎乎的艺术品一样。
公子喜欢抱着她坐在树下,树荫就会洒在她脸上晃动,逗的她咯咯的笑。后来公子常带着我出入安定侯府,给小娃娃读诗书,推摇篮。
我听公子叫她瑾仪妹妹,原来她叫瑾仪,真真的好听名字。
公子看着她从婴儿长成一个会走会跑的小娃娃,她会趴在公子的背上奶声奶气的叫"天泽哥哥",乖乖的听公子讲诗书。
而我,阿瑜,只是默默的站在公子身后,也看着她长大,仿佛工资的一举一动也是我所为,也参与了她的生活。
原来我也是渴望当兄长的,只是孤独一人惯了,情感迟钝。
公子和她在桃花树下吃茶饼,她像一只贪食的小猫,几口下来也不喝一口茶,最后噎的小脸通红,怪公子取笑她。
看着她像小猫咪一样的奶里奶气,我竟有一种想伸手替她顺顺后背的冲动。可公子先一步了,他已经伸出手,弯着眉眼安慰她。
我是公子的影子,自然是公子动了我才会动。所以无论何事,我都会比公子慢半拍。
等她顺下去,我回过神,她已经端着碟子提着小裙子跑到我这里,有些愣愣:"侍卫哥哥,你要不要尝一个呀。"我也愣住了,我没有料到她会到我面前来,小小的,矮矮的,软乎乎的一小团,于是我皱着眉看向公子。
我在公子眼里,看见了一片寒意,冻得我打了一个哆嗦。
平日里,公子是最平易近人温文尔雅的,他的眼神也像是秋天的潭水一样温柔深邃。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好像秋湖结了冰。
于是我无视了她。
可她却不依不饶,喋喋不休的说如何如何的好吃,伸手来拽我的衣角。
我承认我当时心软了。
可公子及时的把她抱了回去,我面前顿时空落落的。
我第一次如此厌恶做别人的影子。
尽管它带来了富贵,高等的生活,不用为温饱而发愁。可我贪得无厌,想要更多。
我收敛气息,站的离他们远远的。可那小姑娘的笑脸像是无限放大了一样,充满了我整个头脑。
桃花开了,忽然想起公子教我习的书,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春季里柔嫩的柳枝后是含羞而娇艳的桃花,正如诗人那年轻貌美的新娘。
一种奇怪而无法抑制的情愫在心里蔓延开来 我第一次萌生出不属于自己的想法。
我一丝一毫的举动自然是躲不过公子的眼睛,他天生极度敏感,纵使我掩饰的再好,在他面前也是赤裸裸,毫无遮拦。
那天夜里不冷,倒是带着万物复苏的蠢蠢欲动,桃花从隔院被风吹上天落了进来,公子罚我跪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