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是北方人,一到天冷就有包饺子包馄饨的习惯,还偏偏爱拉着宁馨一起吃,宁馨饮食忌讳大荤,因此只能吃素菜水饺,眼巴巴看着赵初阳一碗又一碗下肚,幸福地抱着肚子打饱嗝。
老太太可喜欢这种能吃又元气满满的小姑娘,一整晚都开心得见牙不见眼,鼓足了劲拼命投喂,因为有了她的加入,整场饭局气氛都变得活跃了起来。
临走时,老太太还一个劲地鼓动她一定要经常来做客,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可以尽管说,热情满满的模样,让初阳这种脸皮厚的女孩面皮都在发烫。
送走初阳后,已是夜里十点多,外边天冷还下着雪,家里两位老人不放心,让宁馨留了下来。
她刚洗好澡,拿着毛巾擦拭头发,房间里的电话铃就响了起来。
手上不方便,她直接按了免提,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漫声说道:“喂你好!”
“馨馨,是我。”
“怎么了?这么晚了还打过来。”
“你睡了吗?我打扰到你休息了吗?”
陆洲的声音放低了很多,在这冬天的夜里低沉的声线显得格外温柔。也就是在这种不需要见面的时刻,宁馨才会恍然发现,少年原本清越的声音在逐渐向低沉转变,此时距离她重生归来也已有将近三个年头。
很多时候她都会忽视时间的变化,而陆洲就像是一个时间刻度,只要他在那里,她就能在不期然的瞬间察觉岁月变迁。
毕竟在宁馨并不长久的人生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和陆洲一起度过的。
“还没睡,怎么了?”尽管如此,她的声音里已有了困意,沙哑得快要融入这沉沉的夜色中。
他心里有些不忍,不忍打扰她的休息,但听不见她的声音,又觉得少了点什么,空虚得厉害。
在打来电话之前,他就已经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久,终于是忍不住掀被下床,连夜披着大衣,冒着冰冷的风雪到楼下弄堂里,找公用电话打给她。
“今天没送你回家,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嗯,我到家了。”
“你今天回家了?”他说的回家是指姥姥姥爷的别墅,当然这话纯粹是在没话找话,他打的就是她房间里的座机。
“家里长辈包了饺子,回来吃了几个。”
“吃了什么馅儿的?”
“白菜……陆洲,你想说什么?”
那边沉静了一段时间,“其实我想问,你难道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那就……晚安?”
“宁馨,你别挂电话!”少年声调高扬,语速蓦然变得急促,还有点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的意味,意识到语气里不妥当的地方,他渐渐放缓了声音,“馨馨,你先别挂电话,我还有事想跟你说。”
宁馨抿唇笑了笑,慢悠悠擦着头发。
平常时候,他是很好说话的,语速迟缓,语调也很软,因此听起来显得格外温柔,不过脾气一旦上来了,就会连名带姓地叫她。
“今天我出去,是去见夏千颖了,我知道你对她并不陌生。今天我在咖啡厅见她,赵初阳撞见了,当时她的脸色不好看,我觉得或许已经产生了什么误会,因此有必要亲自向你解释一番。原本想着明天再当面跟你说,但我等不及,打电话到你家,阿姨说你回纪老先生的别墅了,于是我又打过来……抱歉我说得有点乱。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有什么问题?宁馨什么问题都没有。
她知道陆洲和夏千颖的关系,名义上表哥和表妹的关系,实则是半路组建的家庭,陆洲的小姨嫁给了夏千颖的父亲,陆洲这小拖油瓶打小就来到上海,跟着这个重组家庭生活学习,虽是寄人篱下多有不便,夏家对他来说确实有实实在在的恩情。
没有半点血缘牵扯,情感上的联系早已是千丝万缕,而这些错综复杂的联系是这辈子的宁馨不想掺合的,她只想要简单的快乐,任何复杂的联系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沉重的负担,都会成为影响她远走高飞的绊脚石。
陆洲的解释没有必要,她也不会主动关心强有力竞争对手夏千颖的情感生活,那个女生遇到了什么需要倾诉的困难,又是因为什么而伤心哭泣,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摇头一笑,淡淡地说道:“陆洲,你没必要向我解释这些。”
听到她的回答,那边沉默了很久,突然发出一声嗤笑。
“也是,毕竟你从来不会主动关心我,或许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能够提供乐趣的工具。你不会在乎,我为了打这通电话究竟在冰冷的夜里等了多久……宁馨,你会爱上某个人吗?不要拿高中生谈爱情很幼稚这种可笑的回答来搪塞我,你只是傲慢,不愿意听见更多声音,而非自以为是的成熟。宁馨,就算你比我年长三十岁、四十岁……论心理年龄成熟度,你永远还是那么幼稚。”
他一下子说了一通话,像是没有勇气面对她的回复一般,只接了一句“晚安”就立刻挂了电话,连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她。
他似乎是在害怕她会毫不犹豫举起手中的利器,用冷漠无情的言语肆无忌惮伤害他,因而即便是丢盔弃甲,也要及时抽身离去。
陆洲时常会陷入一种焦虑之中,尽管他表面掩饰得很好,但宁馨十分了解他的性格。
他应该是不动声色,寡言少语的,他的心里有章法,有步骤,该在什么时候走什么路,他一清二楚。他说得越少,越能证明他成竹在胸极有把握,话越多越能证明他的空虚和焦虑。
和她在一起,竟然让他产生了那么强烈的焦虑感,这是宁馨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