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这么生气做什么?”她故意反问他。
白容怒极反笑,“你爱信便信,本侯原就没有向你交代的必要。倒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得她就有向他交代的必要一样。燕云歌心里冷嘲,面上淡淡一笑道:“听说侯爷想招揽我?”
听说?白容唇边溢出一丝冷笑,“你的消息倒是来的快。”
燕云歌低低笑了一声,与这人说话真是不痛快,须三分谨慎,三分试探,剩下的几分还要顾及他的颜面。
太让她为难了。
白容脸色更冷,问道:“有何可笑?”
看,只是一个笑,都能让他多想。她不由感叹,“侯爷,你可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猛兽总是独行,羊群才需要成群结队。”羽翼未丰的人,才要抱团取暖呐。
就知道她嘴里没好话!白容心中勃然大怒,咬紧了牙关,慢声道:“你这是看不起本侯?”
燕云歌笑笑,“不敢,我自然是愿意追随侯爷的,只是不是眼下。”
“你这话,叫本侯听不明白。”
燕云歌眉心拢起,走到他跟前,停住,目光紧逼着他,笑道:“侯爷想要燕某做刀子,燕某自然也要看看侯爷的能力,良禽择木而栖,侯爷若实力不济,我何苦给自己找麻烦,在这吃人的官场不知哪天就送了性命——难不成还能指望侯爷给我做主?”
白容唇角微微上扬,带起的弧度透出嘲讽,“你倒是会算计。”顿了下,“原来你想做官。”
燕云歌心想,不然呢?难道给你做跑腿?
像魏尧这种家生奴才是没的选,空有武艺,却整日做些宵小行为,她又不傻,放着自己的宏图抱负不展,一身才华去给他人做嫁衣。
少顷,苏芳从外面进来,看见她在,面上一愣,很快镇定说道:“侯爷,时候不早了,知府大人那边醉了也回了房里歇息,咱们是不是也该——”
主人家都走了,他们自然不好久留。至于魏尧,苏芳没提,看来是得手了。
白容挥手:“你去与管事打声招呼,下去罢。”等苏芳退下,他紧紧盯着燕云歌的眼睛,冷嘲:“你不要自以为是,本侯并不是非你不可。”
“侯爷。”燕云歌退开几步,漠然道:“你很快就会明白,是不是非我不可。”
白容安静了片刻,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本侯拭目以待。”
燕云歌一怔。
——这般目中无人的态度。
真是让人不爽。
夜深了,窗外的蝉声伴着木鱼笃笃笃的敲打声此起彼伏。
燕云歌心烦意乱,直截了当道:“和尚,你若是没事做,不如去外面抓蝉,你们都吵得我心烦。”
无尘停了手中木鱼,沉默不语。半晌,他侧眸看着满桌的冷饭冷菜,问道:“你今日特别心浮气躁是为何?”
燕云歌敷衍道:“没胃口——”
“是为白容?”
燕云歌差点以为听错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和尚怎么也管起红尘俗事来了?”
无尘垂下眼睑,说了一遍:“贫僧只是观施主近日面相,嫁杏有期,依面相猜测。”
哭笑不得。
这……难道是吃醋不成?她一个佛门女弟子,哪里来的人会娶她。
嫁杏有期?亏他说的出来。
咳嗽了声,她也半开玩笑说道:“大师不妨多看几眼,小女子此生运势如何?”
“命带桃花,一生情缘无数,避无可避。”
燕云歌差点抚掌大笑,说的跟真的一样,“我问你运势,没问你桃花。”
“贵不可言。”
这就够了。她点点头,想到她的桃花,不由问,“可有破解之法?”
“在劫难逃。”
燕云歌摸了摸下巴,“那就不逃了,让他们来!我倒要看看是哪几个不怕死的。”
无尘神色黯淡下去,自嘲一笑,转身。
走到门口却停下来。
看在眼里,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不免觉得好笑,男人闹起别扭来怎么都一个样,还好她前辈子哄人哄出经验了。
上前一个跨步,她从背后抱住人,感受到怀里身躯的僵硬,她的声音温柔又带着笑意,低低道:“和尚,你可还没说,我的情缘里有没有你呀!”
和尚闭眼,嘴角是她看不到的苦涩,一字一字道:“施主于贫僧,是佛缘是劫数,渡过了,贫僧成仙成佛不过一笑。渡不过,贫僧便舍了这佛门清净,一样在劫难逃。”
这敢情好,和尚也是她的桃花之一啊。
可惜了,和尚此生修为要折在她手里。
燕云歌低低笑了声,眼尾上挑,带着三分俏,眼波婉转带着无限的魅,“世间男子千人一面,我怎会稀罕?和尚……我却是想睡的。”
无尘在尚且来不及设防时,双唇被人夺走,蜻蜓点水般又被放开,随之入耳的是她委屈的浅叹,“和尚,我都等你好些年了,你什么时候肯给我?”
此时在南云锦的议会堂内,南月和旗下三十名管事们,讨论下一季布匹的花版纹样,然而会议才进行到一半,府内总管事突然进来通报。
管事们停止交谈,抬头看向他。
南月也从议会桌上的檀木算盘前抬起头,“何事这么慌张?”
“小东家,出大事了,蚜害啊,桑树全染上蚜病了。”
才听到蚜害,南月便皱起了眉头。
桑树是蚕儿的口粮,桑叶不好,蚕就不肥,蚕若不肥,吐出的丝便不佳,一环扣着一环,一环都出不得错。这还不包括天气,水源,土壤,工人技术等等问题。
人祸可挡,天灾难防,这次的蚜害,伯是要动到南云锦的根基了。
“有多少桑树染病?做了防护措施了没有?”南月连声追问。
管家回道:“咱们东区的桑树全部中招,属下已经命人连夜去砍了,就怕南风一起,会连累到南区那边。好在库房备了不少之前晒干的桑叶,刚好能把今季的货赶出来。只是入秋之后至少会影响到五房的蚕儿,若是范围继续扩大,属下担心来年丝绸的产量恐怕要减少三成以上。”
三成?!
那年底的供货怎么办?那些收了定金的订单怎么办?
管事们都皱着眉,都在算着自家库房还有多少存货,还能撑上多久。
若是在其他地方,三成的丝绸产量或许不算多,可在南云锦里,三成的丝绸产量可是相当于上千匹的布,若是不能及时供货,双倍的违约金不说,影响到商誉却是致命的。
南月手指停在算盘上,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入秋以后,桑叶的产量只会更少,而蚕儿的活力也会减退,再加上这次蚜害影响,来年怕是问题多了。
“先清点库房的存货,看看还能捱多久,眼下新的单子都不接,专心把收了定金的单子赶出来,如果赶不出来,该赔多少,我们照赔就是了。”
一个管事说道:“当家,蚜害一事,影响的不只是产量,还会影响到各工署的运作。如今桑叶减少,等蚕儿羽化之后,就再也用不着那么多的女工,可其中不少女工都是签了合同的,也不能直接要她们走,这部分的违约金赔起来也不是小数目。”
其中一名管事想了想,不由得脱口道:“那就送走那些没签合同的,至少可以减少一些损失。”
“不行。”南月一口驳回,“若是我们一遇事就过河拆桥,不仅会影响南云锦的名誉,还会与工人之间产生嫌隙,即便这关过去了,我们失了人心,以后谁还会为南云锦卖命。”
这批工人是南云锦保质保量的关键,是他们的底牌,当初他花了不少银子游说他们来南云锦工作,不能一出事就舍弃他们。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管事们不由得更加谨慎说话,议会堂内登时一片寂静。
“先查下下半年最大的买主是谁,”南月打破沉默。“由我去游说,看能不能让对方宽限时日,若对方手中还有未卖出的余货,我们也可以出双倍再买回来。”
此话一出,众人双眼瞬间一亮,可是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见一个管事苦笑道:“最大的订单来自岩城的宝丰行,我们的丝绸在他们那一向卖得好,只怕存货不多。至于宽限时日,听说他们新上任的当家不是善茬,阴狠手段与之前的季老爷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眼下无货可卖,甚至要向他们买货,只怕——”
“只怕什么?”有管事追问。
“只怕会活生生咬下我们一块肉来。”
宝丰行?南月不由想起前阵子上门来的燕云歌,自那之后,对方没有再上门。毕竟是两年前的案子,哪是说翻就翻,对方不过是个商人,影响也只在岩城,当初他的确起了刁难之心,想让她知难而退。
没想到现在峰回路转,换他有求于对方。
只是块肉么?南月不安,这次怕是要把自己也搭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