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笼罩的校园静谧斐然,只有黯淡天光下的一格格窗,灯火通亮。
楼顶屋檐的避雷带下,聚成珠的雨滴一颗并一颗,轻巧颤动,次第跌落,摔碎揉进了水泥中。由此向下,深红色的外墙洇出深深浅浅的湿痕,缓缓蔓延出峰峦倒立的形状。排水管哗啦啦的清脆飞流直下,在拐角处积成了一汪深潭,飞溅而起的水花敲打着出水口旁的一株蟋蟀草,穗上的蚂蚁便被晃得没了踪影。
不多时,眼保健操的背景音乐准时响起,在空旷的楼间飘荡起来。先是打扰了一只躲雨的猫,路过紫藤树荫庇的廊道时,又将一对偷偷缠绵的情侣叫醒,两人忸怩打闹一番,一前一后朝着教学楼奔去。
又是一个在雨中开始的学年。
换了一代稚气的脸,相似的青春却周而复始。
偷偷欢喜,你侬我侬,矫情疼痛,不欢而散。
真是无聊啊。
“今年的雨真他妈多啊。”
窗框内的景色逐渐被雨帘模糊得再也无法辨清,顶灯冷白的光线本应刺眼,却在尘雾游走中变作了焦柔。
身穿实验室白大褂的清瘦女性伏在窗台,枯指夹着细烟。
她似乎还没有看够这阴郁的风景,以及来往的众生相,满脸怅惘地吐出一口烟圈,恹然起身。
双脚踩在灯下的人影上,右脚伸前,挤开一双跪地的膝盖后,没入一字裙底深处。年轻女性双手交叉背后,包裹在齐整的正装下的躯体微微颤抖起来。
浅口皮鞋的尖头顶住软软的一处,其间的热气尽数散在了脚背上。
鱼帆眯起眼睛,伸手掐着女人的面颊,强迫她张大了口,将烟深吸一口后从唇边摘下,最终悬停在身下女人吐出的舌上一寸。
“这么抽,感觉会死得更快了呢。”
她注视着长长一截灰色,在暗焰的吞噬下缓缓生长。拇指和中指将烟嘴捏紧,食指屈起,还未敲在烟身上,那段烧成脆弱空心的灰烬忽地落下,掉在了粉嫩的舌尖上。
“呃……”
被轻微烫痛的女人不由得抽搐一下。
这时下课铃响起,鱼帆嘿嘿笑起来,伸手将半融在津液里的污渍抹得乱七八糟。
“这什么鬼东西?”
鱼帆像个孤魂似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游荡,无所事事的慌乱与方才的她判若两人。忽地瞥见了桌上有份不属于自己的材料,总算激起了一丝好奇。速速走近扫了一眼内容,似乎有了些兴趣。
叼起烟,她随手乱翻着,直到在附件名单里发现惠忱一的名字赫然在列,顿时“噫”地扔远。
“这是为了培养学生的研究能力和创新能力举办的活动,学校制定了一年的研究型教学方案,这样每个老师都要带学生做课题写论文,大家寓教于乐共同进步——”
此时背对她的许臻亚转身,齐肩直发已然理成了一丝不乱的样子,一边扣着领口,同时一板一眼地解释着。
鱼帆大吃一惊,当即打断了对方。
“每个老师?”
“每个老师。”
“包括我这种发配到实验室的废物?”
“包括啊。”
“啊啊啊啊啊——”
废物抱头惨叫,绝望的哀嚎令本就阴森的实验楼又平添了一丝诡异。
“谁让你拿来的?”她像避瘟似地躲开老远,指着被她扔在桌下的文件夹,“原路送回去。”
那根细瘦的指尖带着凛冽的气势,许臻亚总觉得它直直地刺了过来,像有魔法一样,逼迫她如实作答。
“副校长让我拿来的……”
今天的早会结束后,副校长特地交代她,务必将会议精神转达到实验楼B座211办公室。
“这个老头怎么还在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鱼帆瘫在门旁,背靠着的书柜顶部有一堆奇奇怪怪的零碎随她的姿势晃动,摇摇欲坠。她瞥一眼快要烧到指缝的烟,最终选择无动于衷。
“之前也有过这种活动吗?”
许臻亚的问题显然难住了记忆不超过半天的鱼帆。
“呵,谁知道呢,”她摊下双手,随口糊弄,“反正不是这样的就是那样的,换汤不换药,我看他就是想我死。”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忽然被出奇的静谧笼罩。
随即,铁皮柜体发出了微弱的吱呀呻吟。
许臻亚紧张得捂住了嘴,神秘兮兮地环视一周。
窗帘、办公桌、器材架、书柜、人。杂乱依旧,灰尘遍布。
还好还好,都很正常。
“不要随随便便说死,”她将手移至唇下,“会显灵的。”
说得有鼻子有眼,唯物主义者却及其不屑。
“谁显灵?”
“鹊祜仙。”
“谁?”
“鹊祜仙。”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我他妈听见了,我在问你这是个什么东西!”
鱼帆脾气窜了上来,将许臻亚吓得更加委屈了。
“鹊祜仙就是鹊祜仙啊……”
“去你妈的鹊——”
正当这股不信邪的暴躁开始弥漫,门口一个底气十足的洪亮声音猛地穿透了两人角力的平衡,鱼帆被震得后背一凉,大脑反常地瞬间空白,不知是谁凄厉的尖叫脱口而出。她顾不得什么尊严直冲许臻亚而去,两人撞着紧紧抱在一起。
嘈杂交叠的背景下,门外一名娇小的自然卷女生,扬着生楞不好惹的表情,又蹙着疑惑的眉头,一下夺取了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