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昔醒来时,见帘外人影晃动,不由坐起身,揉着惺忪双眼问声:“师兄,你怎么还没出谷?”
沐彦正是翻搅手中汤碗,闻言,起身撩开榻前帐帘束好,端了汤粥递给她:“等你吃了我再走。”
景昔就势捧过汤碗,便是仰头而灌。
她喝粥,与喝药一般,眼一闭,味道都没尝出,汤碗便已见了底。
抹了把嘴,景昔将碗递给他:“早去早回。”
见她睁着大眼也不看他,只望着帐顶发愣,沐彦摇头起身,本是想说些宽慰之言,却终是垂眸离去。
他不过出个谷,片刻便回,怎么弄得和生离死别一样。
师兄走了,景昔穿妥衣衫下了榻,坐在窗前望向满谷春色。
凤鸣谷间芳草萋萋,虫鸟和鸣,自是人间一派祥境。
师父便住在芳草夹路木舍之处,与这竹屋隔了百丈之远。
不“解毒”时,她与他鲜少碰面,师父不喜嘈杂,遂时常在谷间清修,为克制桑毒而钻研。
直到现在她都不知师父为何中毒,那般淫荡之物又是何人所下。
师父不说,她便不问,也不敢问。
对师父,她是心有惧意的,即便是他清明之时,她也不敢贸然亲近,只要他睁眸看着她,随便一声呵斥,都能让她屁滚尿流。
师兄说她不是胆小,而是病了,身体受损,稍是受了刺激,便会锁不住尿水。
景昔出了竹屋,往花林中跑去,窗台竹筒里的花簇枯萎了,她想采些新的回来。
春末夏初,暖阳正浓。
景昔跑的累了,额头薄汗涔涔,当下便脱了鞋,坐在凉石上,将脚伸进滩水。
这处浅滩她和师兄来过,离师父木舍不远,得闲时,她将这谷间都转了个遍。
这是师父年少云修时所住之地,乃师祖所建,与此同修的还有师姑,师父的师妹。
师父与师姑,便如戏文中所道“神仙眷侣”之景,这是她在师父木舍中看到墙上所挂壁画时所想的辞藻。
她见那画中女子翩然舞剑,男子合乐奏笛,而那男子,便是师父,她认出了那笛子是师父之物。
之后她再到木舍,便不见那副壁画,应是师父藏了起来。
景昔卷了裤脚往浅滩之中走去,弯腰去捧那滩中游动鱼群。
在青云山时,她鲜少有这般清闲,每日除了承学问道,便是任师兄摆弄着试药。
以她与师兄的身份,本是无资格承学,来青云山求学的弟子,都是入了师门给了学金的,是三师叔见师兄年纪轻轻,博学多识,遂破例让其入了师门。
而她,则是被三师叔强哄硬塞的给了师父,因师父多年未曾收一徒,而师伯与师叔,早已徒弟众云。
景昔玩得欢畅,一时忘了时辰,抬头见艳阳已是高照,想来师兄应是快回来了,当下收了心,朝滩边行去。
她见绣鞋上翠绿一盘,还以为是系带,拎了起来才发现,是竹青蛇,当她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
细小蛇身在她手中蜿蜒着迅速咬上臂膀,她连惊叫都忘了,扔了竹青蛇,立在原地哆哆嗦嗦失了禁。
她自是知晓这蛇毒的厉害,当下望了眼师父木舍,连连摇头,师父向来不喜她,她不能去扰了那人清静。
景昔低头,对着手臂上血口挤了又挤,跌跌撞撞朝竹屋行去。师兄摆弄的那些药材,应是有驱毒的,随便敷上一些,等师兄回来便好。
可她连花林都没走出,便昏了头倒在了地上,眼前景物模糊,下身湿漉漉长裤黏在腿上,甚是难受。
她听到有人唤她,努力抬了抬眸子,却也只看到一处模糊身影。
“景昔……”
声音离得近了,景昔听出唤声之人,却是惊得坐起身来:“师父……”
“景昔!”叶云詹俯身,环过她虚弱身子,低头见她唇间发紫,大手登时撩开她身上衣衫,四下寻找伤口。
适才她从竹屋跑出来时,他便看到了,不过运个气功夫,已不见她身影,遂才寻了出来。
景昔摇头,将伤口掩住:“天太热,中暍了,师父快回去吧。”
她知道,师父不能见血,会引发体内桑毒。但正因这桑毒,也让叶云詹的嗅觉极为灵敏,大手刚要去撩袖子,却被她死死攥住。
“师父,回去吧……”
“放手!”
叶云詹生了闷,不顾她挣扎,匆匆撩开衣袖,见那手臂上伤口正是往外溢黑血,清眸暗了暗,低头间已是唇舌相附,而后撕下一缕衣带死死将她手臂扎住,抱起她便往竹屋赶去。
沐彦回谷时不见房中身影,将将抬脚行出一步,房门便被撞开。
叶云詹将人放在榻上时,沐彦已委身上前查看。
“是蛇毒。”叶云詹叹息一声,眸色已不甚清明。
沐彦见之,皱了眉宇忧声:“师父快去歇息吧,这里有我。”
叶云詹闭眸点头,又望了眼榻上之人,方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