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蚕枝--45.怕

正文 蚕枝--45.怕

45.怕

那天纵情后。他回她的信息很慢,有时十多句才回一句。他没再主动找她出门,有时竟也推脱有事拒绝她的邀请。见面时看她的眼睛都在闪躲。

他在躲她。

为什么?

枝道不安他的态度转变。几日几夜辗转难眠。于是她反思是否是那天做过了?

不该不经他同意就碰他,又不是手也不是唇。这非常私密难堪的部位不该轻易碰触。换位思考一下,就像男友求发裸照,这种事总是羞耻却又不好拒绝。

她也不该得寸进尺。他明明压她的手说不要,她却不听非要直直往下。他说好几次别,她也自顾自行。其实那时就被警告了?哪有喜欢被强迫的人?更别说他原本才高气傲,清冷无欲。

她却对他毛手毛脚,又强吻,像个无耻色狼。

枝道想到以前他就对性有抵触。明是她酒醉勾引他,还让他脱衣,说不定那晚其实是她霸王硬上。他不愿意,却强忍不耐最后屈服于男性本能下才和她发生关系。

谁都不愿做不喜欢的事,不过却碍于一层“爱的名义”去压抑不喜。长久憋下去,当怨气慢慢大于了爱总会出事的。

她想现在已经是个征兆,于是他不满、冷淡甚至抗拒。难怪高潮时反而冷声说“再等会”,她问他恶心吗?他也没正面回答。

是因为怕她难堪,所以沉默?

是因为触碰到他的底线,所以他...反感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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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枝道为揣测他的想法郁郁寡欢。他的逃避让她不敢再像以前那样主动,有时患得患失。总觉得他排斥她。

临近开学最后一次离开他家。她走前还是没能忍住,问他那扇门怎么安在了这?他淡然说,是个杂物间。因为他一个人住,所以把房间都打通了,留了个小的。

她放开他手时,又问他:“你的手指怎么又受伤了?”

他看了看创口贴。“不知道…”

“肯定是切菜时弄到的。小心一点嘛。”她心疼地摸了摸。

他没有反驳。低下眼睫,声音轻柔诱惑。“有点疼…”

枝道一下就被他弱怜的口吻融化,纠结了会儿后。“那我以后做了菜就拿过来和你一起吃,你别碰刀了。”

他说,不用,你不用管我。怎么不管?你这都几次了。他说我下次会注意的。你别推了,下次又弄到怎么办?听我的,再说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他犹豫:可是…

她打断他:别可是了。

“好吧…”他面露勉强,手指摸着中指的创口贴。对视她的眼睛一如平常。“谢谢你。”

“我们两说什么谢谢…”她偏头,反感这个拉开距离的词汇。

免不得难受去想:他是不是不想让她来他家。怕她又对他做那种事。

所以才一直推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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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下学期开启。

学业更为忙碌,奔走背书的人不绝。教室墙上挂满励志打气的标语,书桌上书本资料层层叠叠,如山如海。

她也认真投入这场与未来的战争。她如座位上每一个人对高考都重视如命。对自我价值的肯定更强调于心。

她现在可不是“枝老二”,她坚信不比别人差。所以下定目标高考定要考出令人瞩目的成绩,让以前低视她的人刮目相看。什么叫后来居上。

只是偶尔。会被他分散精力。

比如:英语课。

她会下意识转身,佯装往书包装书。眼睛斜瞟看他。即使理解看老师是学生难以避免。可一看他挺直上身,看着茉荷认真听课,眼珠也只跟随她的方向运转。她的心一下像被泼了硫酸般噬痛。

低着头。这节课就糊弄过了。

下了课。她走到教室外贴着墙栏吹风。天空很白,她无法控制眼睛发涩。

她想茉荷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都亲密成这般还只是家人?他到底在否认什么?还是他另有隐情?她不明白得难受。难受如针扎。

她害怕他与她有涟漪,更害怕他骗她。

而且。他已经反感她了。

开了学,两人交谈更少。她知道他回信息慢也少看手机,所以也减联系发消息少了。早晨没有一起走,上学就做题吃饭。现在做实恋情心却更虚,怕同学发现又不敢去理他,走过他桌旁比以前还漠视。于是她很少离开座位,跟卢子谅一天聊的话比他们半个月的都多。放学也仅是一前一后。她现在不敢放肆,于是话也少说,更别想什么牵手亲吻,稍碰到手背她都下意识一缩,生怕惹他不悦。

只是他送她到家,她匆匆说句明天见。就走了。

就好像。他们不是情侣,只是放学作伴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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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想两人一直这样冷下去。可他对她又不主动,她主动他又反感。又怕学校的人议论纷纷不敢与他走太近,却又难受和他只能擦肩而过。

混蛋!她揉揉眼睛。

她到底要怎么做啊!

“放学想喝奶茶吗?”

他突然在她身旁,双臂支在围栏上低头看她。味道四面八方。

“不用了…”她不想与他对视。

忙远离他,低了头准备转身。“我先回座位了…”

气息突然冷却。他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慌张地甩开,看了他一眼。“那个…被人看见了不好。”

明白垂眸看了看被甩开的手。这些天她一直都这样疏远他,他已经忍到了现在。

他没有说话了。她走得匆匆。

明白转过身,眼睛一直盯着她走进教室。她坐到座位上,她和卢子谅笑着聊天。

她的手指戳了一下男生的肩膀,男生笑了。

他习惯性想扣中指的血疤。摸上却完好如初,一片润滑。不适触感使他放弃了动作,后背慵懒地靠在墙上,轻轻眯了眼。

盯着她。眉宇突然沉如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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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偷偷玩一局?”她戳了下卢子谅的肩。

枝道现在心情极度郁闷,郁闷到只想打游戏解闷。上午卢子谅邀她玩,她那时没乐趣,现在却想打游戏发泄。

因为这混蛋!她心里发苦。

只打了一局。结果输得惨烈,心情更糟。

她趴在桌上,侧脸下意识瞟向他。他正静心练题,风轻云淡,翻卷的手柔白。她的国疆却烽烟四起、寸草不生。

她怎不能像他?她嘶声说喜欢别人。他只是冷眼旁观,情绪平如直线。

她若像他:情绪收敛到从不烦躁。

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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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团黑雾,早晨江与山最浓的那片,是时隐时现的船。

他或许爱她,或许不爱她。爱她所以恋爱,不爱她所以反感。也或许是爱只能到这样。

她得承认:爱永远无法大于人性。人最爱的人是自己,所以很少有人会把别人放进骨头里去爱。她理解他,她也是这样。可以雨天为他送伞,也可以冬天为他取暖。但她不可能爱到为他去死、为他放弃人格。

猜他爱不爱、爱的程度、爱的成分,一点动静就兵荒马乱。她理解他,却难受。

她明白了:

爱是不断试探双方底线,直到对方无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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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课间有十五分钟。她下了楼,想去操场走几圈散散心。

黑色的大操场容纳了冬夜。冷风瑟瑟,光倾泻如雨。每半圈有一盏,她的影子被光吃掉又吐出,循环往复。她不断路过聚光,又漫进黑暗。

后来她仰着头,陪月亮散步。她想起她读过一句:月不因暂满还缺而不自圆。她看风里残月,一时心沉。发散地想的确没有人能做到圆满一生,却在一直追求圆满。像月一样,每一次“圆”就是一份成长,接着又要往下个阶段继续成“圆”。

无穷无尽下去,直到灯枯人亡。

她看得入神,今天格外认真。却突然被一双手猛地扯进角落里。

墙的对面是墙,黑色像水漫透这所天地。她被扯得呼吸不平、脖子些疼,贴在墙上的脊背瑟瑟发冷。墙上的黑色曳影和他的呼吸一致。

贴近她的他,味道她熟悉。

她推了他一下,忍不住发酸。“你干嘛啊?”

他不说话。她借用微光打量他。他半阖长睫下的黑影如深穴,表面后的无限深意令她后背发凉。

她微微低头,她是病人需要他救。“明白…”

明白没有回她,只是脸颊的热量离她越来越近,近耳的呼吸像奸污她的神经,白雾徐徐,虚气如烟。她被他的沉默弄得心神不宁,像踏入禁区,不知何时就会被摧毁。

他凑近她的潮湿糜音像分手炮时在她耳旁换气,每一次狠撞交媾都气若幽兰般在说: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所以最后一次。

我会好好疼你。

他是有病的医生。“快高考了。”

所以?她的耳侧发痒。偏了头轻轻回他。“嗯…”

“不要和别人玩游戏了。你要收心。”他看了她一眼。“…好好学习。”

她下意识反驳,证明自己没错。“我有好好学习。就…而且,我就只打了一局。”

他看了她很久。眼神如透明的洋流,顺着时间经纬编织出一张无形的死网,她被他看得窒息。

他突然垂了眼。

“是我多管闲事了。”

她对他的话有些猝不及防。“不是…”

“我也不过问你和男生一起玩游戏了。”

怎么显得他委屈了。“不是…”她伸手想拉他的衣袖。

装幼者的可怜之美不过是引取爱的骗局。他突然退后一步。“枝道。你想和男生亲密就亲密吧。你明知道他对你不怀好意还和他聊天,却一看见我就走。我是多管闲事了。你想躲我就躲吧。跟他在一起比跟我更快乐不是吗?我不打扰你们了。”

他躲开她摸来的手,眼睛盯着她的眼睛。

“反正你从来不会觉得我难受。”

她一下拉紧他的手。心里慌得语无伦次。“没有…不是…我没有…我和他没有关系…我就无聊…”

“无聊了,宁愿找他也不找我对吗?”他的眼睛又垂下,看不清情绪。

他的手动了动,像要摆脱她。她忙急急握紧他。

怕他甩开,五指急忙插进他的指缝。眼里迫切求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以后都不玩游戏了。”

“枝道。我没有逼你不玩游戏。”他抿抿唇。

“我自愿的。”她真受不了她伤害他。“我…对不起。我真的再也不碰游戏了。也不和他玩了。”她发誓。

少年低垂的眉眼美得如一场月景。他的手反握她,紧如枷锁。沉默一段后,他的声音温柔又冷漠。

“以后别和他说话了。”

一句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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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道愧疚了一个晚上直到放学。期间再也不搭理卢子谅说话,就怕被他看见又是一阵控诉。她真怕他说那番话,好像他真的不再管她。她的确做错了……

不对!

明明是他躲她在先,她都还没委屈呢!他居然还先告状说她在躲他?!如果不是他躲她,她会郁闷到和别人打游戏吗?!她就是一看他小委屈那样就心软了,啥都没想只顾让他不要生气,结果怎么错就全成她的了?!

混蛋!

想完后,她觉得更闷了。她不想破他的底线引他反感,又不想他以为她在躲他。做他女朋友怎么这么难呢?!行吧,就柏拉图恋爱吧。他不喜欢被触碰,那她精神亵渎他不就行了。

她回去就在梦里扇他屁股!掐他大腿!让他抱着她大腿小声抽泣地求她说“姐姐不要”!

放学了。

她走在他身后,看他穿越人群。他的美像一个风眼,旋风扭曲,所有人的眼光不自觉因他的引力旋转。她清醒地看他们的目光恨不得填满他。

广告牌最尾端。老位置。她躲在他身后,隔了一段距离。

一面有了阴影下意识不想亲密,怕她克制不住。一面不愿显眼。就怕被爱慕者知道她不仅亲了明白,还帮明白那啥,她就没了。高一那会儿听过的疯狂事还少吗?说不定哪天就被孤立、排挤、校园欺凌。

人对人的恶意一直都存在。只是少年时期不知收敛。

明白太出名了。之前听说别班有女生告白,女班霸知道后直接把她的椅子扔下楼,带女生一起孤立作弄她,每天往她饭盒里倒垃圾,放学后又堵她嘲讽她。这种行为是得不到心里总是愤怒的,于是只好找个替代出气。

半年后,女生转学了。

校园里。只要一个起头,三两个起哄,再被众人贴上标签,大部分人只会旁观。

可她得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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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有多重?约瑟夫·博阿尔内在法国大革命后被推上断头台,本来她被判了死刑,却因为她长得太漂亮而被赦免。而现在,看看周围就知道了。

所以她怕。回到校园,她突然害怕。

明白突然转了头,低了眼问她。“要牵手吗?”

牵手都要询问…她和他果然不是一个境界。也算他主动吧…

她突然复活了,音调上扬。

“有同学会看见的。”

他皱眉。“看见了又怎么样?”

他自然无所谓。她…又不是他。枝道没有回话,也没有动作,只是躲在他身后远远的。以前还自然大方,现在成了真反而越近越远。

“车来了。”她抬头。

他没有回应,等了她几秒,见她还是不走。暗了脸便直径往前走去,步子大得她完全跟不上。

他生气了。

公交车上。黑暗摇摇欲坠,人流安静。

她看了他侧脸一眼,低下头,右手小心翼翼借着密麻的人群遮蔽,再偷偷地,放进他手心。

他立刻反手紧握她。

她被握得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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