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大难将临,五天之内,陆陆续续的,官员们对於黛仪的行程预定全都给取消了,算来将要三五个月份工作都化为乌有,黛仪新婚燕尔,却是丝毫不放在心上,景文本来以为自己也要跟着清闲下来,结果十天多许,朱四和牛十一还有工匠王大哥等人倒是让快马加急八百里给送了来,他一见到几人这一扶额,心道不妙。
果然圣旨随後便跟着来了,依照他先前与陛下还有徐将军、李毓歆崔予宁等人的规划,在京都寻了五处搭建起临时兵工厂,分别专产枪管、枪机、栓动部件、枪身,最後组装完成,还有子弹。真正让他吓到的是,也才两个月不到,便已经完成了一部分厂区可以开始从事生产,这段期间也找齐了人手,开始由上往下训练起来,当初他去帮手两天的萧师父等人也跟着来了,学得也算得最快。景文顿时觉得,真的,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这汤武财力非同小可,建筑工匠人数和招来的铁匠人数都是超过想像,尤其铁匠的部分以高薪酬金呼唤而来的人们随便他爱怎麽汰弱留优都可以,数十天下来也是忙得头晕目眩。
幸好还能忙里偷闲回家陪陪娘子们,却是也没那般体力胡来,夜夜都是顺手一拦,随便搂了个谁在怀里就睡着了。
这段期间黛仪对於乐器的天赋也是令他大吃一惊,约略在开工第七日起,她就夥同芸茹小玉儿带着八律鼓和琴去探班,闲暇之余演奏给他听,由於是从环菊姐姐那里借来的,连掬月姑娘偶尔都会跟着来,面纱之下眼睛老盯着景文,总令他无端浑身不对劲。
娘子们倒是挺乐於拿这事来嘲笑他,不过掬月就是连对环菊也是不理不睬,倒也没人上前与她搭话,不过她偶尔也会瞪着打鼓的黛仪,有点想要与之互别苗头的感觉。
第三次来的时候她就自带鼓了,还真是要比拼一下,可是她也不跟景文说话,所以还真没人知道她想干嘛。
就这样忙活了三四个半月多,连整建火枪兵也是抓新到训半年的新兵作为基底,呈现一个新编成军的状态,这又要让景文着手去训练的,差点没让他暴走,不过这部分煞诃鶙们倒是相当乐意帮忙,一个人训一百人也是绰绰有余,这倒刚好够五千之数,这期间黛仪的护卫又都换上禁军,也算竹芩陛下知道这个人就是担心娘子安危,把他娘子顾好这人就安抚好了,也不算个什麽事。
这天,景文才刚视导了五个工厂,把第一批十把完成品检阅了一番,他随机挑出了一把,安在架上,用细绳牵引,躲到沙包後面,四郎十一郎也跟在他身边,後面还一群工匠战战竞竞。
细绳一拉板机扣下,开火之後,靶上多出了一个窟窿,众人顿时欢声雷动。
「开心个屁啊,这才第一枪,至少开个──七八枪?」景文这才说完,马上李毓歆就跳上来弹了他额头一下,「唉唷李大人你干嘛啦!」
「皇上不说钱的事情别省麽!该试几枪便几枪,不许偷工减料!」她贼贼一笑,派这人来监工还真是寻对人了,景文左右总老想着要省点料,无端也是给她不晓得骂了几回。
「一般我是三十取一,一试一百发啦,不过至於麽,减半五十怎麽样?」景文憨笑着挠挠头。
「你倒好啊,五十也给我砍到七八枪,测没过的该当如何?」李毓歆一手抱胸前一手捏着他的脸颊,看得四郎十一郎这都是一脸惊恐。
「都、都退回重炼,每批次都该当测上一次。」景文叫苦不迭,连连挥手求饶。
「便这麽给办着,听清楚没?」李毓歆原本对着他还能嘻皮笑脸,一转头面对工匠包括他的徒儿,这两眼冷冽寒若冬霜的,不禁让每个被她瞪过一眼的人全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是!大人!」
「林先生,林先生在麽?」崔予宁忽然急急忙忙地冲进试验场,幸好景文早有预备,任何入口一定是不经过试验区枪口之前的。
「干嘛慌张成这样,不说进来要报告,获准了才能进麽?」景文一脸不悦,身着手指就往她脸上肚子上戳,「怎样,这里想开个窟窿,还是这里?啊?很危险知不知道?」
「林先生,男女授受不亲──」崔予宁眼神游移道,却是没什麽太大反应,这两人不知怎麽相处起来最多就和兄妹一般而已。
「这屁话你去跟枪子说去,干嘛,有屁快放。」景文这被李毓歆欺负了一波正好寻人撒气,这就自己送上了个倒楣鬼。
「淑女是不会放──皇上招你入宫,现在,马上,立刻,你与你夫人们道个别吧,这一去多半又要几天了去,其他都是军机,不得泄漏,等你进了宫自然就会知道了。」崔予宁面无表情道,手却是往他戳来的指尖上拍着拨开。
「这麽赶?」景文白眼一翻,皇上召见还敢翻白眼天底下大概就这个家伙了。
「对,就这麽赶,快点,我没多少时间陪你玩,现在还没吃午饭吧,陛下说了,晚饭等你出现才开饭,你最好别磨磨蹭蹭的,我会在分厂门口等你。」崔予宁说完就又退了下去,这人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神神秘秘的。
「好啦,老板有命,我就打卡下班啦,李大人,这边靠你了,四郎十一郎,听她的话啊,否则挨揍别找我。」景文说着就要退走了,两个徒儿都是一脸无语问苍天,你一个师父都让她这样欺负了,我们还能幸免麽?
这一出了试验场,四位娘子早等在那边了,这崔予宁八成是先去请了她们来的。
「黛儿,玉儿,芸儿,芷儿。」他大步走来,轮番各是搂了一搂。
「夫君。」四人都是轻声答应。
「陛下这临时寻来,多半有什麽急事,这又不能带你们入宫,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先,照顾好自己,」他看向小玉儿,竖起食指点了点她鼻尖,「然後再照顾其他人,懂没?」
「知道啦,别瞎操心,你照顾好自己才是真的,这宫廷此去没人陪着你,走丢了可糟大糕,没事别瞎晃悠,知道吗?」黛仪轻轻一笑,给他理了理襟口。
「呃,我有这麽蠢?」景文瞪大眼睛。
「有。」除了韵芷,大家都是一阵点头。
「……我会注意的,马上回来,嗯?」景文撇了下嘴,微微一笑,轻轻往她们眉心一吻,这就跟着崔予宁上马。
还是骑马自在点,两人一前一後,很快到了宫廷侧门,崔予宁背後背着一面锦旗,宫门一连过了三道,景文这去一来急,一来反正上次都让扒了个全身没武装,这也懒得多带什麽,几乎空手便来,也没在第四道门多待,这边下马以後两人就步行往大殿直去。
这一在门前站定,宦官往里面通报以後,大殿便开门允了两人入内,正门侧门都闭着,显然里面正在讨论什麽大事。
他猜的啦。
一进正殿,久违的竹芩端坐龙椅,正前垂着珠帘,一道道缝隙之後,朱唇轻展笑颜。
在她座前,一名女子端坐在布团上,那人肤若初雪,眉如柳叶,一双玲珑大眼水灵深邃秋水盈盈,小巧鼻子秀美挺直,皓齿朱唇,长发盘成一般武将的发式,在她座边放了一顶斗笠,上面安着一顶翎子,雉羽长约尺许,斗笠边缘围上一圈黑纱,这人他有点面生,不过她倒是顺着竹芩的目光,眼神冷峻的看向景文。
牙败。
「不说了让赶上晚饭便得了麽,这都要赶上午饭了。」竹芩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景文,过来。」
他连忙脱了鞋,这就小碎步咚咚咚的跑到座前跪下。
「微臣参见陛下。」
「放肆,这人宫廷礼仪谁教的,谁让你走这麽大声,惊动圣驾当如何,兰熙,拖下去,车裂。」座前女子面无表情,身後殿柱阴影下旋即冲出一名高大女子,这一出手便要往景文抓去。
说是高大也没有黛仪掬月高,这一抓又凶又狠,好像要一击便抓断他颈骨一般。
谁料景文根本也没抬头,这般伏着身左脚往右前一跨,身躯往胯下一钻,重心瞬间往左脚一移,右腿便如长鞭往那名叫兰熙的女子脸上就是一脚过去,腿风快而急,那女子没见过这般招数连忙止步,往後翻了个跟斗,差一点点就被直踢脑门。
「大胆刁民,你这是要造反?」座前那名女子声若寒霜,冷冽的瞪着他。
「她忽然攻上来我反射动作嘛,大不了给你赔不是。」景文呆呆的看着她,也不懂自己哪里不对。
「……你还胆敢於我顶嘴?兰熙,取我佩剑,我要亲手把他剁成肉泥。」她目露凶光,方才一退往後的女子这就往腰後一抽。
「殿下,这是大殿,您的佩剑被收缴在外面。」她恭敬的单膝跪下,要不是现在杀气腾腾,其实这个状况还蛮好笑的。
「林大人,快点道歉啊。」在一旁跪安的崔予宁连忙冲上来,对着他头就是连按好几下。
「妹妹别急,这是景文,朕已经免去他一切礼节,他就是朕方才於你说的,汤武的一线生机。」竹芩看着眼前闹剧,忍不住掩唇轻笑了起来,挥了挥手,让两人各退一步,也让予宁住手。
「妹妹?」景文眼睛一瞪,缓缓抬头,呱出了一声鸭子音,「这家伙叫她殿下,陛下叫她妹妹……敢问尊驾哪位?」
「连我是谁都不知?」女子哼了一声,美目轻闭,再次睁开时,轻启朱唇,「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赵竹颐是也,一般人都尊称我一声骏云王。」
嗨呀……真他妈冤家路窄。